谢依水思绪翻飞,冉州地处西北,东临朔州,西接元州。地势西低东高,水源水自元州高山流域发出,直通冉州全境。
朔州拥有大江流域,周围水网密切,旱情稍有影响,但也只是对农耕产生一些负面。
山拦地阻,朔州的水网无法惠及冉州,二州虽然接壤,但地理生态完全不同。
这是从地理层面做出的分析,存不住水是旱灾快速推进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没有降雨。
水循环是一个重要的生态环节,只蒸发不降水,从第一步就已经卡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人为过度砍樵,植被生态破坏等原因。
一路走来风沙滚滚,高温是会让植被难以将息,但不会让长年古木连根拔起。
不注重生态平衡,环节失衡,整个环境遭遇重灾。
谢依水不知道的是,三州大旱,受灾影响最深、最广、最为重中之重的,就是冉州。
沧州和吉州也受影响,但没有大面积逃荒,打地下深层水,人还是能够缓一缓。
而冉州全境受灾苦不堪言,就连一州知府现如今也跪在京都大殿泣涕不止。
南潜目光定定地看着跪地求饶的冉州知府,“一州上官临危出走,弃百姓而不顾,如此情态简直令人耻笑。朕倒要听听,汝还有何妄言?”
冉州知府也是哑巴吃黄连。天不降雨,他又不是雨司雷神,能劈雷布雨,惠泽乡土。
“陛下容禀,流民聚变,攻伐府衙,以至城中百姓也连遭祸事。”从一开始朝廷就没有给过任何解决办法,作为一州知府,他深知府城的调控能力有限。
奏表连连上请,反馈迟迟不归。
没办法,他只得暗示民众们跑,上头没有表示,他逃荒令很难下行。
一旦决策失误,他必死无疑。
两全计马马虎虎,当时流民那么快就能冲击进茗城也是因为城中人口离散,撑不住攻势。
“百姓知觉敏锐,提前逃难,因而茗城防护仅靠官衙人手。”说到这儿某人高呼,“臣有罪!罪一便是不能将城中剩下百姓安全带出,反而受他们恩惠,替罪臣阻拦流民。作为一州上官,不能为百姓生死,实为臣失。”
朝野百官:“……”
厚颜乎?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受百姓爱戴,他不能为百姓死,百姓却希望他生。
为官者,百姓便是最好的照冠镜,头歪不歪,帽子有没有摆正,一眼便知。
茗城知府虽然脸皮是厚了点,但他留在最后和百姓站在一起是事实。
百姓知觉提前逃难,鬼扯!多半是他让人走。
实在走不了的,他也在想办法把人运走。谁知人还没走完,流民便来了。
这时候就别问流民和城中百姓不都是民吗?为何不救。
茗城知府:若是你什么都没有的话,你也觉得这知府难当!
流民蒙昧,受流言蛊惑,加之官府不作为,仿佛印证流言。恶循环一开启,部分人就开始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说是民,其实已沦为大恶之人。
这样的关头,将理智尚存的人送走已经是他最后残存的一点能力。
人带到朔州,尚有存续,他尽力了。
而作为一州知府,离州弃城,他是有罪,但如果真论罪数,他排末尾。
谁排首位?
茗城知府硬气在心里道:谁站在最首,谁排首位!!
反正不是他!!!
还好头埋到了地上,南潜看不到其反复纠结,在横与不横,硬气与不硬气之间反复横跳。
南潜高坐其上,神思难辨,气氛安静了几秒,而后一沓奏折被怒火砸下。
奏表纷飞,百官请罪。
南潜怒火中烧,“你是说百姓要你活,朕却要汝亡?罪在朕,而不在你~”
茗城知府惊诧抬头,圣人懂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统治宇内,前有水患,后有旱灾,劳心费神,辗转难眠。臣观陛下圣颜,不过两年未见,陛下为国为民之忧思已然挂上两鬓。”
茗城知府脑子‘嗡’一下就开始硬启动,他智慧的言论普照大殿,以至跪着的众上官都在心里直呼:学到了!真的学到了!!
心内小人奋笔记录,虽然百分百概率一辈子用不上,但我也要学。
记录第一章,写下——别说圣人老,那是为国事操劳……
贴心的言论还在继续,“陛下不知,罪臣返京时茗城百姓都未来送别,他们这是信任京都,信任圣人一定有所作为啊!”
南潜质疑的同时,他仿佛又看到了百姓自信地对知府,或是说,对朝廷的信任。
临别赠言不必多说,因为圣人有心,一切自有评判~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南潜面色稍霁,“朕肯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位百姓。”
茗城知府高呼,“圣上英明!这是俞朝之幸,百姓之幸。”
还在跪着的百官微微侧头,面面相觑。
学到了吗?
学到了。
知识的香气扑面而来,某…受益匪浅。
气氛好转,南潜也适时将话题引到百官身上。
他们知道旱情严峻,但久居京都的人对于这些是没有画面的。
茗城知府出逃,推一知三,一通百通。
眼下再不想出办法,他们这官位也就坐到头了。
众人集思广益,给出解决方案。方案完善后,针对财政钱款,大家有话直说,尤其以户部尚书为首,自言捐款。
一个带头,众人随从。
事情在茗城知府回京请罪的这一天有了转机,上行政策一朝下发,钱款随后,三州附近州府迅速接应。
散朝后,大家看着无事的茗城知府心内感慨。
这样的感叹在户部也有发生,王不乐昼夜不休,已经上了好几天的值。
看到众人讨论这件事,他哼笑一声。
天真~
茗城知府本就是陛下信任的人,连接元州和朔州的关口怎可交予所谓‘外人’。
那不是外人,自然就是圣人的人。
这样的戏码,半真半假,作为观众的他们看看就好,当真就是真蠢了。
试想陛下若真是大怒,项令其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在大殿上辩驳。
拉下去,降监牢,一气呵成,还免了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