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豆腐。
静水住持这句话吐出来,云淡风轻。
可这五个字,却像五道天雷,直接劈在众人天灵盖上,炸得所有人脑子里嗡嗡作响。
池志范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开始了剧烈的、失控的变化。
茫然。
困惑。
最后,是三观被一只无形的大脚踩在地上反复碾压的崩坏感。
他一把薅住旁边小船幼慈郎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了上去,声音压得像做贼,但在死寂的寺庙里却振聋发聩。
“喂!小船!”
“你们这儿的和尚……是不是都玩得这么野?”
“放了七天的豆腐?!那玩意儿叫豆腐吗?那叫生化武器!那叫佛跳墙的究极升级版——佛跳崖啊!”
他嗓音直接劈叉。
“他想干嘛?给佛祖上道硬菜,当场开席,直接送佛祖上回家?!”
小船幼慈郎的脸,“唰”一下惨白如纸,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一边对着老僧人亡命鞠躬,嘴里疯狂“斯米马赛”,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捂池志范那张闯天大祸的嘴。
“池桑!慎言!慎言啊!这位是静水大师!是德高望重的大师!”
丁晓曼和江语希两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刚升起的禅意和宁静,被一股生理性的恶寒彻底冲散。
她们是吃货,不是贝爷。
在东京这种湿热天气里放了七天的豆腐,上面会长什么?
绿毛?黑毛?
还是五颜六色,带着剧毒光环的霉菌斑?
仅仅是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两个女孩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昨晚的寿喜锅都开始躁动不安。
静水住持对池志范的鬼吼鬼叫置若罔闻,仿佛那只是林间的一阵风。
他的目光,含着笑意,落在陈元身上。
那双眼睛里,是探寻,也是一种高深莫测的考较。
陈元也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陈元忽然笑了,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凝滞。
“大师说笑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日天气。
“食材从无新生,只看是否遇到了能理解它的厨师。”
他微微颔首,目光清澈。
“晚辈斗胆,想亲眼见识一下大师口中那块,沉睡了七天的豆腐。”
这句话,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池志范胸口。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哥!我叫你哥行了吧!
你还真敢接啊!
那是放了七天的豆腐!不是埋了七年的女儿红!
静水住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施主有慧根,请随我来。”
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众人走入一间偏僻的禅房。
房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蒲团。
桌上,一个粗陶盘被一块湿润的白棉布盖着,像封印着什么禁忌之物。
静水住持走到桌前,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伸出干枯的手指,揭开了白布。
下一秒。
一股无法形容的复杂气味,轰然炸开,瞬间侵占了禅房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豆子过度发酵的酸臭。
是菌类野蛮生长的诡异鲜味。
更夹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蛋白质开始腐败的特殊气息。
丁晓曼和江语希几乎是同时捂住了口鼻,两张俏脸瞬间没了血色。
池志范更是“蹬蹬蹬”连退三大步,像看见了地狱凶兽,手指哆嗦着指向陶盘。
“我……我的妈呀!”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这……这都长毛了啊!灰白色的毛!这是从盘丝洞里刚缴获回来的吗!”
那块豆腐,早已没了原本的方正洁白。
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白色的菌丝,毛茸茸一片,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滚蛋”的恐怖信号。
这东西,别说吃。
多看两眼,晚上都得梦见自己在演生化危机。
小船幼慈郎也看傻了。
他知道住持大师禅道高深,可从没听说过大师的口味这么……超凡脱俗啊?
这吃了,真的不会当场圆寂吗?
然而,就在所有人避之不及时。
陈元却走了上去。
他像是没闻到那股怪味,也没看见那层吓人的菌丝。
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那块“生化武器”,眼神专注。
在池志范惊骇的目光中,陈元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毛茸茸的菌丝。
柔软,干燥,没有想象中的黏腻。
他将手指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然后闭上了眼睛。
数秒后,他睁开眼,脸上露出恍然的微笑。
“原来如此。”
陈元直起身,看向一脸探究的住持。
“大师,这不是普通的腐坏。”
“这是毛霉菌,一种有益菌。如果我没猜错,大师这是在尝试制作……华夏的霉豆腐?”
静水住持那古井不波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清晰的惊讶。
他缓缓点头,赞许道。
“施主好眼力。”
“只是老衲学艺不精,火候过了,腐气盖过香气,已是废品一件。”
他坦然承认失败,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灼灼地盯住陈元。
“施主刚才说,食材的好坏,在于厨师是谁。”
“那不知这块在老衲手中的‘废品’,到了施主手里,可有重获新生的可能?”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陈元身上。
这不是考验。
这是用一块公认的“垃圾”,对一个厨师创造力的终极拷问!
池志范快疯了。
这老和尚就是在刁难人!这怎么可能做到?!
然而,陈元只是平静地看了那块豆腐最后一眼。
他转向静水住持,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脑子都当场宕机的问题。
“大师,寺里可有新鲜黄豆?”
“还有……能磨豆浆的石磨吗?”
黄豆?
石磨?
他要做什么?
他不处理这块长毛的豆腐,反而要起了最原始的原材料?
池志范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cpU直接烧了。
静水住持也愣了半秒,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是全然的欣赏与了然。
“有。”
“后院就有寺里自己种的黄豆,石磨也常有人用。”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一切掌控权都交了出去。
“施主,请自便。”
陈元点头,对老僧人微微躬身。
“多谢大师。”
说完,他竟然真的转身,看都不再看那块霉豆腐一眼,径直走向后院。
他就这么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人,在混杂着霉菌气息的空气中,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池志范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同样呆滞的小船幼慈郎,疯狂摇晃他的肩膀。
“他到底要干嘛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不会是想……用新鲜黄豆再做一块好豆腐,然后偷偷把这块长毛的扔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声音都高了八度。
“这是什么?狸猫换太子?当着住持的面玩掉包?他疯了吗!”
小船幼慈郎被晃得头晕眼花,眼神却死死盯着陈元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不……不对……”
“池桑,你不懂,陈元桑他……一定有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想法……”
他的眼神里,是信徒仰望神迹时的狂热。
而禅房内,静水住持看着那块被“抛弃”的霉豆腐,又看向陈元消失的方向,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期待”的神色。
他双手合十,对着那块“废品”,低声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老衲今日,或许能亲眼见到真正的……点石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