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厮杀声终于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兵的哀嚎、民夫的清理以及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混合了初春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邓安在临时征用的一处尚算完好的府邸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即便是他如今,连续数日高强度的神经紧绷与血腥厮杀,也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
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如同散架般酸痛,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远非一日休息所能缓解。
亲卫送来的饭食他吃得很少,只是强迫自己喝了些水。
李元昊逃脱的郁结依旧堵在胸口,但他也明白,乱世之中,这等枭雄人物若真那么容易授首,反倒奇怪了。
这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找到一线生机。
接受现实,是乱世生存的必修课。
就在这时,曹操的请柬送到了。
地点设在原本属于李元昊的一处奢华府邸,如今被曹军接管。
“孟德兄相邀,岂能不去。”
邓安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换上一身较为轻便的锦袍,在裴旻及数名亲卫的护送下,前往赴宴。
宴席设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大厅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长安夜间的寒意。
在座的都是曹操的嫡系核心,也是邓安的旧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曹纯。
见到邓安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脸上都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背后,有多少是纯粹的情谊,有多少是政治考量,就难以分辨了。
“元逸!快快入席!”
曹操亲自起身相迎,拉着邓安的手,将他引到自己身旁的主位坐下,态度亲热得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六年。
“一别六载,愚兄可是日夜挂念啊!听闻你在荆襄之地,文治武功,震惊天下,更是接回天子,安定社稷,真乃我大汉栋梁!为兄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惭愧啊!”
邓安勉强笑了笑,拱手道:
“孟德兄言重了。安当年多蒙兄长与诸位照拂,方能立足。
今日些许微末成就,亦是时势使然,不敢当兄长如此盛赞。”
他目光扫过夏侯惇和夏侯渊,语气真诚了些,“元让兄,妙才兄,别来无恙。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长安城下。”
夏侯惇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邓安的肩膀(依旧是那么大力):
“是啊,六年了!当年你小子还是个精悍的愣头青,如今已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世道也变得真快!” 他语气中不无感慨。
夏侯渊也笑道:“谁能想到,当年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如今一个坐拥中原,一个威加海内,真是世事难料。” 他提及往事,刻意拉近着距离。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烈。
曹操不断回忆着当年的趣事,询问邓安这些年的经历,言辞恳切,关怀备至。
邓安也打起精神应对,心中却警铃微作。
曹操是何等人物?如此叙旧,绝非仅仅是怀念过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忽然放下酒杯,看着邓安,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元逸,你我兄弟,虽分隔多年,但情谊未变。
如今天下纷扰,袁本初虎视河北,孙伯符鹰扬江东,西凉未平,益州不明。
天子虽安于洛阳,然四方不臣,社稷依旧飘摇。”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邓安:“为兄有个提议,欲使我两家关系,更为牢不可破,结成秦晋之好,不知元逸意下如何?”
邓安心道“来了”,面上不动声色:“哦?孟德兄的意思是?”
曹操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属于父亲的温和与属于政治家的精明:
“吾长女曹滢字清河,年已及笄,温良贤淑,姿容端丽。
为兄观元逸,乃当世不出之英雄,文武全才,古往今来,罕有匹敌。
唯有你这等人物,方配得上吾之爱女。吾欲将清河许配于你,使我曹邓两家,永结盟好,共扶汉室,如何?”
“噗——咳咳!”
邓安正端起酒杯欲饮,闻言差点一口酒呛出来,连忙放下酒杯,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虽然猜到曹操可能提联姻,但没想到这么直接,而且嫁的是他的长女,那位历史上记载颇得他喜爱的清河公主!
“孟…孟德兄…这…”
邓安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掰着手指头默默算了一下,万年公主、袁年、樊玉凤、蔡夫人、蔡文姬、杜夫人、貂蝉、诸葛灵、董白、冯妤,这是十个;
吕玲绮、袁沅、甄宓,这是三个还没正式名分但已在府中;
这加起来已经十三个了!曹操还要再塞一个过来?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联姻,地位绝不能低!
这……回去之后,万年公主刘诗那边怕是又要上演一出“全武行”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刘诗提着剑,冷笑地看着他的场景。
曹操见邓安反应如此之大,还以为他是惊喜过度,或是觉得自家女儿身份不够,便又补充道:
“元逸不必疑虑。清河乃吾与早年刘夫人所出,其同母兄长便是子修(曹昂),吾素来疼爱。将她托付于你,吾方能安心。至于你府中已有妻妾之事……”
曹操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以元逸之才,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亦不为过!清河过去,自有其身份地位,断不会受了委屈。”
曹操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在他这等枭雄眼中,女儿的幸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将其作为维系联盟最牢固的纽带。
邓安这般神话般的人物,潜力无穷,又手握天子,将爱女嫁过去,不仅能让曹邓联盟升级,还能在邓安身边安插一个最亲近的“自己人”,随时了解洛阳天子和邓安的动向,这笔政治投资,绝对划算。
然而,还没等邓安从曹操嫁女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旁边的夏侯惇和夏侯渊互相看了一眼,也笑着开口了。
夏侯惇嗓门洪亮:
“元逸!孟德兄说得对!咱们这关系,必须得更进一步!我家那丫头夏侯娟,今年刚满十岁,伶俐可爱,根骨也不错!
我看啊,不如我们也定个娃娃亲,先把她许配给你!等过三年,她满了十三岁,便立刻完婚!如何?”
夏侯渊也附和道:“正是!元逸的人品本事,我们是放一百个心!娟儿交给你,我们这两个做叔父的,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邓安彻底懵了,看着一脸“我们是为你好”表情的夏侯兄弟,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十岁?!夏侯娟?!等三年后十三岁就完婚?!
他妈的!这还是个孩子啊!就算在这个时代,十三岁也太过幼小!
他知道夏侯兄弟是真心认可他,想通过联姻将夏侯家与他的势力绑定,确保家族未来无忧。
这份“信任”和“看重”,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沉重和……一丝荒谬。
他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等着他答复的曹操和夏侯兄弟,又想起府中那十几位性格各异、已然需要他耗费心力平衡的女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乱世的姻缘,哪里是风花雪月,分明是一道道无形的政治枷锁,将他越捆越紧。
这宴席,忽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