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格栅之后，安德烈·波波夫那冰冷如毒蛇吐信的低语，将一幅疯狂而危险的合作蓝图，铺陈在了林枫面前。
“现在，仔细听好……”
林枫背靠着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墙，全身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从那狭窄金属缝隙中溢出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呼吸的细微停顿。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疯狂记录、分析、推演着安德烈所说的每一个细节。
计划大胆、精密，且极度冷血。
按照安德烈的说法，抵达瑞士后，伊莲娜会直接前往位于阿尔卑斯山脉深处、伪装成私人康复中心的“圣所”核心。那里守卫更加森严，但与存放着“金库VII”部分实体档案和特殊物品的地下保险库有直接通道。
安德烈会利用一次例行巡查的机会，制造一个极其短暂的安防间隙——大约七分钟。他会提前黑入替换掉特定区域的监控循环画面，并引开固定岗哨。
林枫需要在这七分钟内，潜入保险库，找到标有特定序列号，安德烈提供了一组数字和字母的组合的档案柜，用安德烈提供的复制设备，会提前放在指定位置，快速下载内部数据，并尽可能拍摄关键文件。
“记住，你只有七分钟。”安德烈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超时一秒，内部压力传感器和移动侦测系统就会自动触发最高级别警报。到时候，你面对的将不再是保安，而是装备自动武器的专业团队。我也救不了你。”
之后，便是“意外”的制造。
安德烈会选择在伊莲娜进行她那极端的水疗项目，涉及超低温液氮和高温蒸汽交替，本身就有风险时，远程制造一次小规模的、可控的系统故障，导致温度失控。他会第一时间“冲入”救援，带走“昏迷”的伊莲娜，并利用早已准备好的尸体和伪造的燃烧痕迹，制造她葬身火海或死于设备爆炸的假象。
混乱之中，林枫需要自行前往庄园外围一处废弃的缆车维修站，安德烈会在那里与他会合，带着伊莲娜和“战利品”一起离开。
“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安德烈最后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是鼓励还是诅咒。
林枫沉默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七分钟潜入一个未知的顶级保险库？在安德烈这种人眼皮底下玩掉包计？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芭蕾，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数据下载设备是什么型号？保险库门禁是什么系统？内部布局图？”林枫抛出关键问题，声音压得极低。
安德烈似乎早有准备，快速报出了一个极其专业的、林枫从未听过的微型数据采集器型号，又简单描述了门禁系统，混合了虹膜和动态密码，但他会提前搞定，并承诺会在行动前提供简略的布局图。
“你似乎……准备得很充分。”林枫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通风口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是冷笑的呼气声。
“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尤其是……叛徒的仗。”他毫不避讳地用了“叛徒”这个词，带着一种冷酷的自嘲和决绝，“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记住每一个细节，然后……祈祷你的运气和你的技术一样好。”
就在这时，走廊外远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林枫和通风口后的安德烈瞬间同时噤声！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正朝着这个房间的方向而来！
是伊莲娜！
安德烈的呼吸声几乎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彻底融入了通风管道冰冷的黑暗里。
林枫心脏猛地一缩，立刻以最快速度，无声地冲出卫生间，几乎是滑到床边，一把抓起之前安德烈“送来”的、原封未动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顺势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假装小憩。
几乎就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下一秒
房门传来电子锁解锁的轻响。
门被推开。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特殊檀香和一丝极淡消毒水的气息，如同寒流般涌入房间。
林枫没有睁眼，但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如同扫描仪般掠过。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只能极力控制呼吸，让其显得悠长平稳。
那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是真睡还是假寐。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了房间自带的迷你吧台。传来玻璃杯轻碰和水流声。
林枫依旧没有动。他知道，任何一丝多余的反应，都可能引起这敏感多疑的女人的怀疑。
他听到冰块落入杯中的清脆声响，然后是酒液倾倒的声音。
伊莲娜似乎就站在吧台旁，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寂静。只有冰块在酒液中缓慢融化的细微滋滋声。
林枫维持着假寐的姿态，全身肌肉却已紧绷到极致，感官放大到了极限，警惕着任何可能到来的突然发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终于听到伊莲娜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近乎无声的叹息。那叹息里似乎包含了无尽的疲惫、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门口。
房门轻轻合上。电子锁再次落锁的机括声清晰可闻。
林枫又等待了足足两三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吧台上留下了一个喝了一半的酒杯，杯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他慢慢坐起身，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刻的压迫感，远比面对安德烈时更加诡异和令人心悸。伊莲娜的疯狂是不稳定的火山，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是会沉寂，还是会突然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到卫生间通风口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手指，极轻地、有规律地敲击了三下水管，这是安德烈刚才临时约定的、表示“安全”的暗号。
通风口后面，一片死寂。
安德烈没有回应。
林枫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难道刚才伊莲娜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联系？或者……这本身也是安德烈计划的一部分？一次新的试探？
就在他疑心丛生之际
通风口内部，极其微弱地，传来了三声几乎难以察觉的、指甲划过金属的回应。
嚓…嚓…嚓…
节奏一致。
然后，安德烈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压抑，语速更快：
“计划不变。记住你的时间。记住你的目标。”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狰狞的警告：
“也记住……如果你敢耍花样，或者试图动什么愚蠢的念头……我会让你后悔踏上那架飞机。我保证。”
说完，不等林枫回应，通风口后面彻底归于死寂。无论林枫再如何敲击，再无任何回应。
安德烈走了。
林枫独自站在冰冷的卫生间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伊莲娜那特殊的冰冷香气和安德烈最后那句毒蛇般的威胁。
他缓缓走回房间，拿起那个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大脑中，安德烈提供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幅画面都在飞速回放、重组、分析。
七分钟。保险库。序列号。数据采集器。系统故障。缆车站。
还有伊莲娜那杯未喝完的酒，以及那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这一切，像一幅巨大而残缺的拼图，而他现在手握的碎片，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信息。他需要验证安德烈的话。他需要一个……备份计划。
他的目光，落在那部被屏蔽了信号的、“林慕白”的手机上。
也许……宋茜或者沈墨浓，能在外围做点什么。
或者……
他想起了那条神秘的警告短信。
那个未知的号码。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他必须想办法，在抵达那座阿尔卑斯山的坟墓之前，再向外传递一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