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精致匕首，精准地刺入房间内最脆弱的缝隙，然后优雅地搅动。
“你说，她现在最想做的，会是紧紧缠住你这根树枝，还是……狠狠咬你一口，去找能真正救她的人呢？”
空气凝固了。奢华的顶层公寓仿佛瞬间被抽成真空，窗外城市的璀璨夜景变成了一幅冰冷无声的背景画。
沈墨浓瘫在沙发上，身体因愤怒和冤屈而剧烈颤抖，那双惯常冷静自持的眼眸里此刻盈满了难以置信的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死死盯着宋茜，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林枫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封的雕塑。宋茜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它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片从未消散的迷雾——关于信任，关于人性。水疗中心的遇袭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心惊。他是猎人，也是猎物，他的本能就是对所有“巧合”保持最高的警惕。
他的目光从宋茜那张写满玩味和恶意的脸，缓缓移到沈墨浓惨白而绝望的脸上。他没有说话，但那片刻的沉默，那审视的、冰冷的眼神，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沈墨浓读懂了这份沉默。
一瞬间，她眼底的泪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和……自嘲。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坐直一些，破烂浴袍下的伤口因动作而渗出点点血珠，染红了洁白的纱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所以……”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透出一股异样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们都觉得，是我出卖了你们？”
宋茜轻笑一声，晃着酒杯，不置可否。
林枫依旧沉默，但他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沈墨浓缓缓环视这个冰冷、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囚笼，目光最后落在林枫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混合着绝望、愤怒，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很好……”她喃喃自语，忽然，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宋茜，“宋小姐，借你电脑一用。”
宋茜挑眉，似乎很意外她这个要求，但还是慵懒地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随便用。怎么？想现场联系周家表忠心？”
沈墨浓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地走向书房。林枫下意识想跟上，却被宋茜用眼神阻止。
“让她去。”宋茜的声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兴味，“看看我们的沈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书房里传来电脑启动的微弱运行声。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林枫和宋茜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窗外永恒的城市背景音在无声流淌。
几分钟后，沈墨浓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步伐比刚才稳了一些，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但那是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潮红。
她径直走到林枫面前，将那张纸递给他。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是什么？”林枫没有立刻去接。
“我的投名状。”沈墨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说，是我的……卖身契。”
林枫皱眉，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纸上的内容，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份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截图。收款方是一个海外空壳公司，而转账金额，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中产家庭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转账备注栏里，只有简单的一个词：“mission”。
“这是……”林枫猛地抬头看向沈墨浓。
“三年前，我前夫家族为了拿下城东那块地，通过这个渠道向某位关键人物输送的利益。”沈墨浓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当时经手人是我。这份记录，我本该在离婚前就彻底销毁，但……我鬼使神差地留了一份底。”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林枫，一字一句道：“现在，它是你的了。如果我沈墨浓有半分背叛你、勾结周家的行为，你可以把这份东西交给任何你想交给的人。到时候，不需要周家动手，我前半生奋斗来的一切，包括自由，都会瞬间灰飞烟灭。”
客厅里落针可闻。
宋茜脸上的玩味笑容终于消失了，她放下酒杯，坐直身体，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和……一丝欣赏。
狠。太狠了。
这等于亲手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乃至后半生的自由，都交到了林枫手上，只为了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任”。这不是苦肉计，这是真正的破釜沉舟，自断后路！
林枫看着手里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又看向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眼神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女人。他心中的猜忌冰层，在这一刻被这极端的方式狠狠撞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图什么？仅仅是为了证明清白？
不。这更是一种绑架。将他拉上她的船，用她的一切，逼他不得不保她！因为如果她出事，这份东西一旦曝光，牵扯出的将是比周家更庞大的势力，到时候，林枫自己也绝对无法独善其身！
冰冷的“共犯”关系，在这一刻，被这份“投名状”焊接得更加牢固，也更加……绝望。
林枫缓缓折起那张纸，小心地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掂量其千钧重量。
他再次看向沈墨浓，眼神里的冰霜融化了些许，但依旧深不见底。
“值得吗？”他问，声音低沉。
沈墨浓惨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扭曲的解脱：“我还有得选吗？从走进你影棚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环抱住自己冰冷的手臂，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现在……能给我一件衣服吗？我冷。”
一直作壁上观的宋茜忽然拍起手来。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精彩，真是精彩！”宋茜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底却多了一丝别的东西，“沈总，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这手牌打得……漂亮！”
她走到沈墨浓面前，几乎贴着对方，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新的兴趣：“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或许真的能成为我们……有趣的盟友了。”
她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目光却瞟向林枫。
然后，她扬声对旁边的佣人道：“带沈总去客房，给她找身我的衣服，再让王医生过来一趟，好好处理下伤口。”
佣人恭敬上前。沈墨浓最后看了林枫一眼，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沉默地跟着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林枫和宋茜。
宋茜走到林枫面前，指尖轻轻划过他放那张纸的胸口口袋，动作暧昧，眼神却锐利如刀。
“现在，你手里捏着两条蛇了，摄影师。”她吐气如兰，声音却冰冷，“一条有毒，一条刚拔了牙。感觉如何？”
林枫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腕，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感觉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吹风。”
宋茜笑了，顺势靠近他，几乎贴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红唇微启：
“那不如……再刺激一点？告诉我，周家的那条老狗，到底有什么‘有趣的习惯’？我帮你分析分析，他下一步……会咬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