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内外,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皇帝对武安侯的处置,当朗敖被卸去陇西军务、留京思过的旨意明发时,京中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那位在西陲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分的昭武大将军,竟就这般束手待毙,安然接受了这近乎削权的处置?
这太不寻常了。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暗潮汹涌,留仙坊内依旧是一派醉生梦死的浮华旖旎。
谢清予照例一身利落男装,玉冠束发,大摇大摆地跨进了听风阁。
只是这回,她还没来得及品上几口佳酿,厢房的门便被轻轻叩响。
一个容貌清秀的郎君垂首走了进来,待瞧见屋内那活色生香的景象时,脸颊瞬间飞上红霞,慌忙垂下眼眸:“见过贵人,东家有请。”
宽敞温暖的厢房里,暖香袭人。
谢清予闲闲地倚着软枕,就着身旁一位仅着裈裤,胸口缀着莹润珍珠链子的俊美郎君递到嘴边的酒盏,啜饮了一口,眼波慵懒地扫向来人,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去。”
“啊?”那传话的郎君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直接的答复,一时怔在原地:“贵人……这……”
谢清予却不再看他,只随意地挥了挥手。
守在门口的绥安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那郎君不容置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轻轻将房门重新合上。
丝竹管乐之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酒色靡靡,氛围暧昧。
方才被打断的旖旎继续流淌。
案几后,同样上身未着寸\/缕,皆以珠玉锁链为饰的清冷郎君,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满头青丝半束,只用一根素色的缎子绑起。
烛光下,胸口的珠玉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在裸露的肌肤上微微晃动。
如他这般的,还有两个……
福王推门而进时,就被眼前的春色惊住了!
他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挥手欲让人退下。
“且慢。”谢清予淡淡出声,拦住了他的动作,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转,带着几分欣赏艺术品般的兴味:“皇叔觉得,他们这一身,可还好看?”
放眼望去,几人容色各有千秋,身上皆束以珠玉制成的精巧锁链,年轻男体之美与奢靡欲\/望交织在一起,将本就出色的皮相,衬得愈发撩人心魄。
福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含糊应道:“好看,好看!”
谢清予将他那一闪而过的窘态尽收眼底,不由轻笑出声:“闲暇之余随手做了这几件小玩意儿,没曾想,效果倒还不错。”
福王看着眼前毫无羞怯之意的谢清予,一时语塞。
可不得不说,这些小玩意儿穿在人身上,实在是……引人入胜。
这般想着,他那目光又忍不住偷偷瞥了过去。
谢清予端起手边的酒盏又饮了一口,才缓缓道:“皇叔觉得,若是将这等……嗯,胸链,放于楼中,价值几金?”
谈起生意,福王立刻收敛了心神,沉吟道:“此物胜在巧思新奇,夺人眼球,千金不难取。可这些珠玉不过是寻常物,有心人随意寻个工匠便可仿制,时日一长,客人何须再来坊中送钱?”
“并非只为售卖。”谢清予摇了摇头,抬手一指室内几位郎君,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可将其绘成春图置于影台之上,仅限拍卖。一则,客人可竞拍下来,赠与相好的娇娘或郎君,同享闺阁之乐,增添情趣,二则……”
她眉梢微微挑起:“我们可设一榜,得此物种类最多者,可评为本坊花魁。届时,为了博美人一笑,那些一掷千金的恩客们,岂不趋之若鹜?”
东西寻常不要紧,要紧的是其代表的情趣与荣耀,况且她脑中还有数十种不寻常的款式,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这些人来此寻欢作乐,求的不就是新鲜刺激,还有面子吗?”
福王嘴角微微抽动。
同一个小辈在自己的花楼里如此直白地谈论这等事,饶是他也禁不住老脸微红:“那还是老规矩,分你两成利?”
“多谢皇叔!”谢清予从善如流的应了,这钱可不就来了!
福王却不想再同她一起商讨此等关乎风月之事,忙错开话头:“那个……小五啊,你近日可听到什么风声?”
谢清予亲手替他斟满酒,眼带询问:“比如?”
福王连忙清了清嗓子:“咳……你可知,武安侯前日在御前向陛下提亲,为其次子求娶你。”
谢清予指尖倏然顿住,蹙眉抬眸:“朗卓?”
福王看着她眼底的寒意,心中微凛:“正是!不过你放心,陛下尚未应允。”
谢清予眸中寒光一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盏边缘。
朗敖手握重兵,在陇西根基深厚,皇帝虽借机削权,却未必愿在此刻与他彻底撕破脸,若朗敖一再坚持,甚至以军权为筹码……
“皇叔将此事告知于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今日便先告辞了。”
福王被她面上的嘲讽凝住,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谢清予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目光幽远。
那夜朗卓那般势在必得的眼神,竟是起了这般心思。
想利用她?
呵呵……
回到公主府,已是夜阑人静。
谢清予刚踏入清澜院,便见扶摇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她。
在朦胧的灯火下,侧颜清晰而昳丽,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殿下。”他起身迎上前。
“这么晚了,怎么还未睡?”谢清予放缓了语气。
夜风微凉,驱散了她从那身靡靡甜香,扶摇的目光落在她微染倦色的面庞上,声音放得极轻:“殿下去了……留仙坊?”
晚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摆,交织在一起。
谢清予瞧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头那点阴郁散了些许,忽然起了些促狭心思:“听说楼中添了新人,便去瞧瞧,果真姿容不俗。”
扶摇呼吸凝滞,抬眸看向她,喉咙干涩道:“是么……那殿下可曾尽兴?”
谢清予忽然低笑了起来,故意拖长了语调:“嗯……尚可!”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扶摇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淡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几乎要夺走他的心跳。
“可本宫觉得……”她缓缓凑近,指尖顺着他的下颌缓缓下滑,掠过喉结,最终停在衣襟边缘,唇角弯起:“眼前这个,更好。”
扶摇呼吸一滞,只觉那根微凉的指尖带着流光,从下颌一路窜进心口。
他喉结轻轻滚动,将人拦腰抱起,声音低哑:“可我贪心……不愿殿下去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