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退潮的海水，在持续了数分钟后，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沉重喘息，以及无法抑制的、压抑的啜泣。
希望要塞，守住了。
但这胜利，是用无数战士的鲜血与生命浇灌而成，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战场之上，一片狼藉，宛若地狱绘卷。
坍塌的城墙废墟下，可能还埋着来不及撤出的战友；
被苏沉舟强行扭曲又经炮火洗礼的区域，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琉璃化深坑，边缘还散发着高温扭曲空气的波纹；
更多的，是遍布各处的残破尸骸——星盟战士与湮灭军团的冰冷躯壳交织在一起，暗红色的血液与墨绿色的冷却液混合，在焦黑的土地上凝固成一片片丑陋的斑块。
破损的武器、融化的装甲碎片、熄灭的能量核心……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空气中，硝烟、臭氧、血腥、以及某种金属和有机物烧焦后的混合恶臭，浓烈得几乎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幸存的战士们，无论是矮人、人族、精灵还是其他种族，都瘫坐在废墟间，背靠着残垣断壁，或倚着同伴尚未冰冷的身体，脸上混杂着胜利后的茫然、失去战友的悲痛，以及透支体力后的极致疲惫。
医疗兵和精灵德鲁伊们穿梭其间，柔和的治疗光芒不断亮起，但相较于庞大的伤员数量，他们的力量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压抑的呻吟和偶尔响起的、因触及伤口而发出的痛呼，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
格罗姆拄着他那柄沾满污秽的战锤，站在正面城墙的缺口处，望着下方堆积如山的敌我尸体，这位向来豪迈粗犷的矮人族长，此刻也沉默了下来，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没有了胜利的狂喜，只有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摘下他那顶坑坑洼洼的头盔，露出汗湿黏连的头发，对着战场，对着那些永远倒下的矮人勇士，深深地鞠了一躬。
灵风收剑归鞘，白衣上的污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他默默地走到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极致的杀戮之后，往往是更深邃的空寂与反思。
雨柔的身影出现在一片阴影中，她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猩红的眼眸中少了几分平日的戏谑，多了几分冷冽。
她指挥着影堂残存的人手，协助清理战场，辨认遗体，同时也在仔细收集着那些相对完整的湮灭军团装备和能量核心，这些都是宝贵的研究样本。
璃心的生命结界已然收起，她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被一名精灵侍女搀扶着。
但她依旧坚持着，走到伤员最集中的区域，将所剩无几的生命灵能，温柔地渡给那些伤势最重的战士。
看着那些年轻而痛苦的面容，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而此刻，所有人目光隐晦关注的焦点——苏沉舟，情况似乎最为不妙。
他在发出那扭转战局的一击后，便回到了临时指挥中心。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瘫坐或调息，依旧站得笔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带着一丝暗金色的冷汗。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周身的气息，原本磅礴内敛的混沌之力，此刻却如同暴风雨后紊乱的海洋，时而沉寂如死水，时而猛烈躁动，隐隐散发出一种极不稳定的、仿佛能撕裂周围空间的危险波动。
他拒绝了璃心立刻为他治疗的提议，只是声音沙哑地吩咐叶红鲤，全力分析收集到的敌军数据和装备。
“苏沉舟，你的状态……”
叶红鲤看着苏沉舟强撑的样子，眉头紧锁，语气带着罕见的担忧。
她的机械义眼清晰地捕捉到苏沉舟生命体征的剧烈波动和精神力的严重透支。
“无妨。”
苏沉舟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
“先做正事。我必须知道，刚才那种程度的使用，代价是什么，以及……下次能否做得更好。”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强行扭曲法则时的触感——那不是力量充盈的快感，而是一种近乎被宇宙本身排斥、自身存在根基都受到动摇的冰冷反馈。
他意识到，【初级法则扭曲】这种触及宇宙底层规则的力量，远非他现在可以随意驾驭的。
每一次使用，不仅消耗巨大，更可能引来冥冥中更深层次的反噬，甚至……加速他自身被“混沌”同化的进程。
这是一种走在悬崖边的力量，强大，却也致命。
就在这时，格罗姆、灵风、雨柔和勉强恢复一些的璃心，都陆续聚集到了指挥中心。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眼前的现实冲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伤亡统计初步出来了……”
叶红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调出了一份触目惊心的数据列表：
“阵亡人数超过三成，重伤失去战斗力的另有近两成……尤其是幽冥族的鬼卒部队，为了破坏敌方指挥节点，伤亡最为惨重……”
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娘的！”
格罗姆一拳砸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笔账，老子迟早要跟饲主那杂碎算清楚！”
“算账是以后的事。”
雨柔慵懒地靠在墙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缕幽紫色的能量，但眼神锐利：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撑过了第一波，但对手显然没出全力。这些‘湮灭军团’的装备、战术，尤其是那种利用环境终焉能量强化自身的能力，都很棘手。叶红鲤，分析有结果了吗？”
叶红鲤点了点头，将分析数据投射到主屏幕上。
“根据对缴获装备和能量残留的分析，湮灭军团的单兵装甲，对常规能量武器和物理冲击都有极高的抗性，其能量核心似乎与王座领域深处的某个源头相连，能够持续获得补给。它们最显着的弱点，在于其过于依赖统一的指令网络和预设的战术逻辑，一旦指挥节点被破坏或者遭遇超出其逻辑库的非常规攻击（比如指挥官之前的法则扭曲），其效率会大幅下降。”
她顿了顿，指向几个被标记的能量回路示意图。
“另外，它们利用终焉能量强化的方式，似乎是通过装甲内部的某种‘转化滤网’，并非直接吸收。如果能破坏或者干扰这个滤网，就能大幅削弱它们的实力。璃心的生命能量，似乎对这种滤网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但范围有限。”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沉舟身上。
是他，在最后关头，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找到了致胜的关键。
苏沉舟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混沌星璇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依旧幽暗。
“我们赢了喘息的时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
“但也暴露了我们的底牌。下一次，敌人只会更强，更针对。”
他看向众人，目光从格罗姆的坚毅、灵风的锐利、雨柔的诡谲、璃心的温柔、叶红鲤的冷静上一一扫过。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修复工事。同时，全力研究敌人的弱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要在敌人再次到来之前，变得比现在……更强。”
胜利的余晖，透过观察窗，映照在众人写满疲惫与坚定的脸上，也映照在苏沉舟那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上。
无形的伤痕，刻在每个人的心里，也刻在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要塞之上。
但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
它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更加猛烈的燃烧。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