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薇病房里的那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刃,不仅斩断了陆沉夜眼中最后的光,也彻底划清了两人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界限。
她被转入了普通病房,但陆沉夜再也没有被允许进入。她通过“永夜”系统下达了第一条明确针对他的指令——禁止陆沉夜及其所属(夜枭)人员,靠近她所在楼层五十米范围内。指令被冷酷地执行,由“永夜”新激活的、忠诚于她这个“创造者”的安保程序自动监控。
陆沉夜坐在轮椅上,隔着长长的、空旷的走廊,望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他曾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宰,如今却被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甚至可以说是他半强迫式为她搭建)的平台,无情地拒之门外。
他尝试过强行突破,得到的回应是楼层通道的电子锁死和无声的警告射线。他动用“夜枭”的技术力量试图破解,却遭遇了“永夜”更加凶猛的反扑,那猩红的代码带着沈晚式的决绝和主人格沈蔷薇被伤透后转化成的冰冷意志,毫不留情。
她不再与他沟通,不再给他任何解释或弥补的机会。她用他曾经赋予她(或说她本应拥有)的力量,为他筑起了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冰墙。
加护病房内,陆沉夜的情况因此反复。伤势恢复缓慢,高烧不退,医生诊断为严重的身心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深度抑郁倾向。他时常在昏睡中惊醒,嘶哑地喊着“蔷薇”,得到的只有空荡房间的回音和窗外无尽的夜色。那个曾经掌控一切、意气风发的津海王,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只剩下被悔恨和绝望啃噬的空壳。
与此同时,江砚洲的病房则是另一种压抑。
林婉的伤势较轻,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她每日都会来到江砚洲的病房,沉默地照顾他,喂水、擦身、配合护士换药,动作细致而温柔,却始终一言不发。
江砚洲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心中五味杂陈。爆炸发生时她担忧的眼神和她此刻冰冷的沉默,形成尖锐的矛盾,不断撕扯着他。他知道她身份的秘密(“永夜”的“画眉”),知道最初的欺骗,可当她浑身是血、被绑在椅子上的画面与眼前这个细致照料他的身影重叠时,那滔天的怒火竟不知该如何发泄。
“婉婉……”他尝试开口,声音干涩。
林婉替他掖被角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她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转身便要走。
“我们谈谈!”江砚洲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急切而有些重。
林婉身体一僵,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婉爱恋,也没有被揭穿身份的惶恐,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谈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量,“谈我如何骗了你?谈我接近你的目的?还是谈……你准备如何处置我这个‘永夜’的棋子?”
江砚洲被她眼中的平静刺得心脏一痛,抓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我……”他语塞,他发现自己在意的,竟然已经不是欺骗本身,而是她此刻这副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的疏离模样。
“江砚洲,”林婉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现在真相大白了,也好。”她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很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她决绝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留下江砚洲一个人,对着满室的药水味和那句“放过我”,品尝着比伤口更甚的、名为“失去”的剧痛。
信任的裂痕,并非源于背叛的真相,而是源于真相揭开后,那无法挽回的、已然变质的情感与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而在沈蔷薇的病房内,她(或者说,是主导意识的沈晚)正对着“永夜”的核心界面,进行着冷酷的清洗与重构。所有与“夜枭”相关联的底层协议被逐一剥离、替换或直接销毁。她在斩断与陆沉夜的一切技术链接,也在清除他留在这个属于她的王国里的所有痕迹。
屏幕上流动的猩红代码,映照着她冰冷无波的侧脸。主人格沈蔷薇的意识仿佛彻底沉睡了,或者说,是与沈晚的意志融合成了这种更为极端、更为冷酷的状态。
韩墨曾试图通过加密频道联系她,询问后续计划以及是否需要协助应对逃脱的许轻轻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经由系统转发的、毫无感情的文字:
【我的事,无需外人插手。管好你们‘夜枭’自己。】
疏离,戒备,划清界限。
韩墨看着那行字,沉默良久,最终只对身边的林小鹿说了一句:“她变了。”
林小鹿担忧地看着屏幕,轻声问:“韩先生,沈小姐她……还会回来吗?”
韩墨没有回答。他知道林小鹿问的不是身体在哪里,而是那个曾经有着柔软眼神和温暖光芒的灵魂,是否还会回来。
答案,似乎已经写在了那冰冷的屏幕和紧闭的病房门之后。
永夜的王座,已然冰封。而手握权柄的新王,心如铁石。所有的温暖与软肋,都被她亲手埋葬在了那场爆炸的硝烟与心死的灰烬之中。
复仇的火焰尚未点燃,但冰冷的绝望,已开始蔓延。这,仅仅是黑化伊始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