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废船,底层管道。
韩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剧烈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平板电脑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那些数据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通讯碎片里的只言片语、模糊照片里熟悉的侧影、诡异的资金流向、还有那令人心悸的医疗记录……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而少爷陆沉夜,正是这个漩涡的中心!
灰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将这些碎片给他,绝非善意馈赠。这是一把刀,一把需要他握在手里去劈开迷雾的刀,同时也是一份投名状,将他彻底绑上某辆未知的战车。
但他别无选择。真相和复仇,是他仅存的执念。
他快速检查了灰衣人提供的药品。效果极佳,伤口传来的剧痛正在被强效止痛剂和抗生素压制下去,高能凝胶也在迅速补充他几乎耗尽的体力。这些物资的专业程度,远超普通黑市渠道。
他们到底是谁?拥有这样的资源和情报能力,却隐藏在幕后,借助他这把已经半残的刀?
韩墨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将杂念摒除。无论对方目的为何,现阶段,他们的目标似乎一致——揭开那个针对少爷的阴谋。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安全期,尽快恢复行动力,然后离开这个管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灰衣人能找来,别人也能。
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搜捕的声音似乎转移了方向,朝着废船的另一端去了。机会!
忍着痛,他开始活动手脚,测试身体的极限。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孤狼的韧性远超常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老式黄铜钥匙上。上面的编码和模糊的飞鸟标记……这会是下一个目的地的线索吗?一个仓库?一个保险柜?里面会藏着什么?更多的碎片?还是……最终的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收起,与U盘贴身放好。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火种。
然后,他拿起那把保养得极好的匕首,刃口在幽蓝屏幕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芒。
该离开了。从猎物的角色,重新变回……猎人。
云端灯塔,卧室。
沈蔷薇放下喝空的牛奶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轻响。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有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着一丝极力抑制的震颤。
那个隐藏在装饰柜玻璃后的针孔摄像头,像一只冰冷的、无所不在的眼睛,让她如芒在背,如坠冰窟。之前所有细微的挣扎、女佣隐晦的接触、甚至她藏匿指甲锉的动作……是否都早已被记录了下来?
萧烬知道多少?他是在欣赏她的徒劳反抗,还是在等待她露出更大的破绽?
无边的恐惧之后,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愤怒悄然滋生,如同暗火在冰层下燃烧。
她不能慌,不能乱。越是如此,越要镇定。
许轻轻正在收拾香薰工具,语气依旧温柔:“好了,蔷薇,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继续。”她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沙发区域。
沈蔷薇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香薰后的慵懒和一丝疲惫的茫然,声音细弱:“……许小姐……”
“嗯?怎么了?”许轻轻停下动作,看她。
“……沙发……好像有点硌人……”沈蔷薇微微蹙眉,用手轻轻按了按身后的坐垫,动作自然得像是不经意的抱怨,“能……能换一个吗?或者加个软垫?”
许轻轻眼底的审视稍稍淡化,转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奈笑容,仿佛在看待一个娇气挑剔的孩子:“可能是里面的填充物有点移位了。好,我明天就让人来检查一下,给你换个最舒服的,好不好?”
她答应得爽快,因为这要求符合一个被娇养又刚经历过“情绪波动”的金丝雀人设。而且,检查沙发,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查看是否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沈蔷薇怯生生地点点头,重新蜷缩起来,将脸半埋进膝盖,仿佛只是因为一点不舒服而撒娇。
完美的表演。
许轻轻笑了笑,端着东西离开了卧室。
门关上的瞬间,沈蔷薇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慵懒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高速运转的思维。
要求检查沙发,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必须的一步。如果摄像头真的拍到了什么,对方一定会趁检查的机会取走证据或确认她的行为。这既能暂时消除隐患,也能让她通过对方的反应,进一步确认摄像头的存在和目的。
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试探许轻轻和萧烬对她这种“娇气”行为的容忍度和关注点。
囚笼中的博弈,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个装饰柜玻璃。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惊恐,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既然知道了眼睛的存在,那么……或许,也可以利用这只眼睛。
书房内。
萧烬看着屏幕上沈蔷薇要求更换沙发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硌人?”他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屏幕上沈蔷薇那张带着慵懒和细微不满的脸庞,“倒是越来越会挑剔了。”
身后的助理穿着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汇报:“已确认,之前监控显示目标曾有短暂将手探入沙发缝隙的动作,但角度问题,无法确定具体行为。女佣两次进入,行为符合规程,未见明显异常交互。”
“看来我们的小鸟,比想象中更敏感一些。”萧烬语气听不出喜怒,“答应她,明天派人去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另外……”他顿了顿,“那个女佣,调去外围吧,不必再接近卧室。”
“是。”助理毫不犹豫地执行。
萧烬并不认为沈蔷薇能玩出什么花样。在他绝对的控制下,任何小动作都只是无聊的消遣和需要被纠正的偏差。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猫鼠游戏的感觉,享受看着她小心翼翼挣扎又无可奈何的脆弱。
这种掌控感,令他愉悦。
他切换屏幕,画面变成了一组复杂的数据流和地图坐标。
“旧港区那边,还没结果?”他问道,语气沉了下来。
“顾瑾年的人损失不小,撤了。墨卫的人也消失了,像是……故意搅浑水后就离开了。目标(韩墨)……失去了踪迹。”助理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谨慎。
“废物。”萧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顾瑾年还是江砚洲,“加大力度,继续找。重点排查所有废弃船只和地下管道。活要见人,死……”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要见尸。”
“明白。”
助理离开后,萧烬的目光重新回到监控屏幕上,定格在沈蔷薇蜷缩的侧影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或许,是时候给这只越来越敏感的小鸟,换一个更坚固、更透明的笼子了。
江市集团顶层。
江砚洲看着墨卫传回的最终报告——“目标于‘远航者’号区域再次消失,现场发现第三方活动痕迹(专业级),疑似‘灰羽’。”
“灰羽……”江砚洲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复杂的数据流,“他也插手了……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代表韩墨生命体征的信号虽然微弱,但依旧顽强地存在着。而另一条隐秘的、来自云端灯塔卧室的监控数据流(他通过特殊手段截获的次级信号),显示着异常的生理指标波动。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将“灰羽”的出现和沈蔷薇的异常波动标记为新的关联变量。
棋盘上的棋子,似乎并不总是安分守己。
而执棋者,也需要适时调整策略了。
他接通了一个加密通讯。
“‘种子’已投放。注意‘灰羽’动向。必要时……可为其提供有限度的‘便利’。”
黑暗中,无声的棋局,再次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