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放轻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自责。
“早知道我就不睡了,害她……”
“没事,你也折腾了一个晚上,该休息的。”
凌寒低声打断他,又伸手把两人之间的被子掖了掖,生怕风灌进去让丁浅着凉。
陈默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趁现在还在医院,让李伯伯好好给她看看病吧?昨天她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陈默,”凌寒看着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别怪她,她只是病了。”
陈默心里暗骂一句“何止是病了,简直是疯了”。
但看着凌寒眼底那抹担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
陈默看着缩在凌寒怀里、显得格外瘦小的丁浅,忽然轻声说:
“以前只看着你为了找她,被她折腾得要死要活,心里其实挺怪她的。现在这样一看,她其实才是一直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凌寒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丁浅的头发,说:
“是啊,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苦,可身边还有你们。”
“可四年前,从我和她分手的那一刻起,她就一个人走了那么久,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陈默想起昨晚她说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凌寒的目光始终落在丁浅脸上,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我只要她。我已经错过她一次,再也不想放开了。”
陈默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
话没说完,就被凌寒打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非她不可,对不对?”
“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我知道啊,她之前为你挡过刀。”
“你错了,其实是在更早以前。”
凌寒的眼神飘向远方:
“在村里的时候,我弟弟走的那天,我差点也跟着垮了,是她救了我。”
“也是她,给了我回来的勇气。”
他没细说村里的事,沉默了几秒,继续说:
“她离开的这几年,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把她带来城里,她现在肯定已经实现梦想,成了一名很厉害的医生了。”
“她说贺沉他们恩将仇报,可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恩将仇报的人——是我害得她变成现在这样,吃了这么多苦。”
话音刚落,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凌寒眼角滑落,滴在丁浅的脸颊上。
丁浅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没醒,却条件反射地伸出右手,轻轻拍着凌寒的胸口,声音含糊地嘟囔:
“少爷,别哭。”
她右手的佛珠串顺着小臂滑落,手腕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痕瞬间暴露在两人眼前,深浅不一。
陈默不由得愣住了。
凌寒则立刻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哄着:
“好,我不哭,你再睡会。”
“嗯,少爷乖。”
丁浅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凌寒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却没有再松开。
这一刻,陈默看着丁浅即使在熟睡中,也第一时间本能地安抚凌寒,想起昨晚她最失控时也能认出凌寒,终于彻底明白。
不是凌寒非要选她,而是他们早已把彼此刻进了生命里。
这份互相救赎的羁绊,从来都无人能替代。
陈默想起他刚才的自责,忍不住开口:
“你那时候不也说过,要是不把她从村里带出来,她说不定早就送命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能护住她,现在看来,不过是盲目自信罢了。”
“如果让你回到过去,你会放开她吗?会让她留在村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凌寒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丁浅。
陈默看着他沉默的模样,瞬间了然。
“你看,给你再来一次,你依然会这样选,所以啊兄弟,再纠结那些过去有什么用?”
凌寒这才抬起头,眼底的阴霾散去不少,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说得对。现在她在,就够了。过去的遗憾我也无法弥补,但未来的日子,我绝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了。”
陈默一副牙酸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真是没眼看,堂堂凌总,居然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恋爱脑就恋爱脑,只要她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丁浅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是这几年来最踏实的一次。
直到午后,她才慢慢有了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鼻尖萦绕着凌寒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她下意识往他怀里又蹭了蹭,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手臂伸直,腰腹轻轻舒展,连带着蜷缩了许久的身体都松快了不少,像只终于卸下警惕的小猫。
凌寒一直没动,就这么静静抱着她,见她醒来,他声音放得极柔:
“醒了?饿不饿?”
丁浅还没完全清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嗯,还想再抱会儿。”
见到她久违的这样直白地撒娇,凌寒心头一软,连忙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些:
“好,再抱会儿。”
等她意识回笼,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连忙放开凌寒,坐了起来。
指尖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太阳穴,看着凌寒依旧保持着半靠的姿势,“你就一直这样坐着,没躺会儿?”
“没有,中途也休息了一下。”
丁浅连忙上下打量着他,问:
“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别担心。”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陈默提着两个保温桶走了进来,看见醒着的丁浅:
“哟,终于起来了?阿强在楼下忙着,我就去把餐取回来了,还是热的。”
凌寒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你没事做了?又来干嘛?”
陈默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没拿稳,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我好心给你们去拿吃的,你这叫什么话?合着用完就把我踹了是吧?早知道让你饿肚子!”
丁浅看着陈默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陈默嘴上说着“省得碍眼”,手却没停,利落地把勺子、筷子摆到床头柜上,才转身要走。
“等一下。”凌寒忽然开口,“扶我一把,我要去洗手间。”
陈默脚步一顿,回头挑眉,带着点小得意:
“哼,现在知道我有用啦?刚才不是挺嫌弃我的吗?”
凌寒没跟他计较,只淡淡应了句:
“有用。”
“这还差不多。”
陈默立刻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寒的胳膊往洗手间走,嘴里还不忘念叨。
“你慢点啊,别扯着伤口,我可不想再被李伯伯骂。”
等凌寒收拾好出来,就看见丁浅倚在窗边。
她指尖夹着一支烟,眼神却盯着窗外的树出神,连他们出来都没察觉。
“浅浅?”凌寒轻轻喊了她一声。
丁浅回过神,指尖的烟还燃着,她愣了愣才应:“嗯?”
“来吃饭吧,粥该凉了。”
“好。”丁浅摁灭烟头走到床边坐下。
凌寒心里清楚,刚才她在窗边出神的那几分钟,是在心里权衡、挣扎,最终做出了某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