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叔说:“还能怎么,气坏了呗,没处撒火呢。”
阿强在旁边恶狠狠地接话:“妹,你放心,三房那帮孙子,我们肯定弄死他们,替你和少爷报仇!”
“哥,算我一个,必须弄死他们。”
这边正说着,李医生已经走到病床边。
当看到凌寒白皙的后背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时,他原本缓和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那片淤伤比丁浅的还要严重,大片的青紫色从肩胛骨蔓延到腰侧,甚至能看出明显的钝器撞击痕迹,显然是硬生生受了好几下重击。
他伸手轻轻按压在淤青处,凌寒的背瞬间绷紧,却硬是没吭一声。
“小寒,你这伤比丫头的还重啊。”
“没事。”
“李伯伯,” 丁浅忍不住开口:“他这伤、要不要紧啊?”
“都是些硬伤,养着吧,就是得遭罪。这几天估计连翻身都费劲。
“软组织挫伤,幸好没伤着骨头。你们俩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坐起来,我看看你两个手腕。”
凌寒赤着上身坐了起来,右臂伸直搭在膝头,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纱布。
李医生解开旧纱布时,伤口边缘泛着红肿。
“你这伤已经二次损伤了。”
“你这反复用力,再不当回事,很容易造成永久损伤。”
“到时候别说提重物,可能连握笔都费劲”
“这么严重?” 丁浅猛地叫了出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刚才一直抱着我造成的?”
凌寒一直垂着头,闻言才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她焦急的脸,却只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李伯伯,我会注意的。”
李医生看了看他,又瞥了眼沙发上一脸自责的丁浅,叹了口气:
“千万不能再使力了,尤其这只伤得重的手,你知道我意思吗?”
说白了,就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用力抱人了。
可看着凌寒眼底那点不愿让女孩担心的执拗,他只能把话绕得委婉些。
“嗯,知道。”
丁浅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抱着她从楼上下来,又到警察局、医院,那么长的路,那么的折腾、那么用力的姿势。
处理完他两个手腕上的伤口,李医生收起器械,看着病床上和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
“总的来讲,你们俩现在是‘难兄难妹’——她脚踝不能用力,你这两只手都得歇着,尤其右手,半点重活不能沾。”
“还有身上的伤,这几天先打消炎针,留院观察一下有没有感染迹象。”
“别再瞎折腾,有后遗症就麻烦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医生走后,病房里静得有些诡异。
先不说大家心里憋着的火气,眼下最让人犯难的是两人怎么住。
一张病床,两个都需要静养的伤员,怎么安排?
分开住?
那意味着有一个人得去楼下的普通病房。
可就凭他们俩的性子,肯定会抢着去。
更别说刚经历过挟持,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分开住根本不现实。
不光安保难度会翻倍,单是彼此心里那点悬着的担忧,就够让人坐立难安的。
直到护士推着治疗车推门进来,清脆的车轮声才打破了这沉寂。
“两位在哪里打吊针?我好准备输液架。”
“她在床上打。”凌寒已经默默穿好了衬衫,听见声音站起身,径直走到丁浅面前。
他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明摆着是想把她抱回床上。
“别动!”丁浅猛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急:
“医生刚说的话你没听着?你的手不能使劲!想落下病根是不是?到时候握不了笔拿不了东西,谁负责?”
凌寒的动作顿住,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急色,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沉哑:“说了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丁浅也来了脾气,拍着沙发扶手道,“我脚不能动,睡沙发正好,你看这沙发宽宽大大的,跟我身高多匹配。”
“不行。”凌寒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里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丁浅皱起眉,眼底浮起一层薄怒:“凌寒,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的执拗像根小刺,轻轻扎在他心上,竟让他莫名软了一瞬。
可看着她脚踝上厚厚的纱布,他还是硬起心肠,没半分妥协的意思。
阿强看着病房里为谁睡床谁睡沙发僵持的两人,忍不住插了句嘴:“其实我说啊,那张床那么大,你们俩躺上去都绰绰有余,一起躺不就行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张一米八宽的VIp病床,又瞥了眼旁边的沙发:“再说这沙发看着是舒服,可就怕翻个身碰到脚啊。”
丁浅听完阿强的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强哥,你的提议很棒,下次还是别提了。”
谁知凌叔在一旁听得挺认真,居然也跟着点了点头:“阿强这话在理。反正都是养伤,凑一块儿也方便互相照应。”
“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过吗?”丁浅撑着沙发坐直了些,想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
阿强立刻接话:“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个?你们俩现在都是病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丁浅被堵得没词儿,扭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凌寒,语气里带着点求助:“少爷,你说句话啊。”
谁料凌寒竟真的在认真琢磨,片刻后抬眼看向她:“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怎么?丁大小姐是害怕了?”
“我害怕你大爷!”丁浅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谁害怕了?我是觉得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丁大小姐还想对我这个手不能动的伤患做什么?”
“你….!”
凌寒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猫,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语气柔和了些:“别闹了,你脚踝伤得重,睡床确实更利于恢复,别犟。”
阿强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开口:“哎哟,我差点忘了!这沙发归我,今晚我得在这儿守夜,方便盯着点滴,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叫医生。”
丁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现在和以往不同,刚经历过挟持,他们俩又都是伤患,身边确实离不得人守着。
阿强要睡沙发,那她再纠结睡床还是沙发,就显得太矫情了,何况再磨蹭就天亮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强哥,麻烦你扶我过去呗。”丁浅说,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别扭。
阿强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弯腰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病床走去:“妹,你也太轻了,回头得多吃点,补补身子。”
“那你可得多给我弄点好吃的,得是我爱吃的那种。”
“包在哥身上!”
凌寒在身后嘱咐:“让她躺左边,免得我夜里翻身不小心压到她的脚踝。”
“好嘞少爷。”阿强应着,抱着丁浅绕到病床左边,小心地把她放下。
“谢谢强哥。”
“跟哥客气啥。妹,夜里要是想喝水,或者哪儿疼得厉害,千万别自己动,随时叫我,我这耳朵灵着呢。”
“知道啦强哥。”丁浅乖乖答应,看着阿强走回沙发坐下,才慢慢躺好。
VIp病房的床确实够宽大,她躺好后,中间还空着大半的位置。
凌寒脱了鞋,在床沿轻轻躺下,只占了最外侧的一小条,刻意和她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护士分别为他们扎上针,关门离去。
阿强已经在沙发上坐定,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本旧书翻看起来。
“少爷,你躺进来一点,别摔下去了。”丁浅看着他只占了床沿窄窄一条,肩膀都快挨着床沿了,忍不住开口。
凌寒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应道:“好。”说着往内侧只微微的挪了挪。
丁浅看着他,啧了一声,挑眉看他:“怎么,怕我吃了你?”
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倒是彻底放开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冒了出来,眼神里带着点挑衅。
凌寒被她这话逗得低笑一声,没反驳,反而真往她这边挪了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了大半,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头顶,语气带着点无奈:“快睡吧,天快亮了。”
窗外的天色确实泛起了鱼肚白。
“嗯。少爷晚安。”
“晚安。”
过了一会儿,丁浅侧过脸,看见凌寒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呼吸很平稳,像是累坏了。
她悄悄往边上挪了挪,给他多腾出点地方,然后自己也闭上了眼。
脚踝还隐隐作痛,后背的伤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钝痛,可身边有他的气息,不远处还有阿强守着,心里那点悬着的害怕,慢慢就散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也渐渐模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凌寒的腹部突然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撞击,力道带着股蛮劲。
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窸窣声,阿强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凌寒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腰腹上的那条纤细小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着外面道:“没事,刚刚发噩梦了。”
阿强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哦,那少爷有事就叫我。”
“好。”凌寒应着,转头看向丁浅。
她正面朝他睡着,小脸埋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鼻尖还微微翕动着,像只贪睡的小猫,睡得呼噜噜的,香得很。
只是这睡姿实在不敢恭维。
嘴角挂着点晶莹的口水,被子被踢到了腰际,那条肇事的腿就那么大大咧咧地隔着被单搭在他身上,露出的脚踝还带着点肿。
凌寒失笑,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腿放回去,又将被子拉上来,仔细盖好她的肩膀,这才重新躺好。
他打量了一圈病房,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漏进几缕柔和的晨光。
床头的点滴早就打完了,针管已经被悄悄拔走;顶灯也被调暗了,显然是阿强细心打理过。
他闭上眼睛,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腰侧再次传来“咚”的一声,这次力道更重些。
凌寒缓缓睁开眼,无奈地看着那条又一次搭过来的腿,甚至能感觉到她脚踝轻轻蹭过他的侧腰。
他没再将她的腿放回去,只是伸手将自己的被子扯开盖着她的腿,让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用手轻轻扶着她的膝盖,稳住她不安分的动作。
明明特意让她睡在左侧,就是怕自己翻身时不小心压到她的伤口,现在倒好,她自己倒成了“危险源”,哐哐往他身上撞。
凌寒低头,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脸,眼底的无奈渐渐化成了温柔。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的腿搭得更稳些,然后闭上眼。
罢了。
他想。
只要她睡得安稳,这点“撞击”,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