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慵懒地陷在真皮沙发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烫金请帖的边缘。
凌氏”两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作为温家嫡系唯一的千金,她自幼便清楚自己的命运。
注定要成为联姻棋盘上最耀眼的那枚棋子。
但温宁从不认为棋子就只能被动等待落局。
最顶尖的棋手,往往最擅长藏在棋子的伪装之下。
她翻开请帖。
内页照片里,凌寒的眉峰如刀裁,眼神冷冽。
与传闻中那个手段狠厉、六亲不认的商业新贵形象完美重合。
凌寒!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这位凌氏太子爷,确实是联姻的最佳人选。
作为京市四大豪门之一,凌氏虽略逊于温氏,却有一条让所有世家艳羡的、干净得近乎刻意的继承线。
凌寒是独子!
除了七年前那场早已被彻底抹平的小插曲。
温宁想起那段轰动全城的往事。
凌董事长曾高调携私生子亮相,引发两个家族的殊死搏杀,商界一度腥风血雨。
可一年后,这位董事长却突然回归家庭,上演了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
最讽刺的是,这场丑陋的争夺,最终竟被包装成一段豪门情深的佳话,成了上流社会至今仍津津乐道的谈资。
而那些关于凌氏太子爷的传闻,她早有耳闻。
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曾养了只金丝雀,一养就是七年。
宁愿得罪小凌总,也不要得罪他的心尖宠。”
她轻声重复着这句流传甚广的告诫,唇角泛起讥诮的弧度。
多可笑。
七年情深,最后不也烟消云散?
她依稀记得某次宴会上见过那女人,如今连相貌都模糊了,只记得凌寒全程紧握她的手。
后来便很少再见。
据说那金丝雀不喜应酬,凌太子竟就真的不再出席任何宴会。
真是……幼稚得可笑。
她温宁可不是需要呵护的笼中雀,而是能与猎手并肩厮杀的猛禽。
他最好清楚,温家千金从来不屑做任何人的替身。
指尖轻弹烫金请帖,她逸出一声冷嗤: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随手将请帖扔在茶几上,水晶杯中的红酒映出她讥诮的唇角。
豪门里的男人啊,果然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腐朽不堪。
不过无妨。
凌氏独子这个身份,本身就已是最诱人的筹码。
二十二年的豪门浸淫早已让她参透:
在滔天权势面前,爱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廉价且易碎。
她记得十岁那年,亲眼看见最疼爱她的二叔为了5%的股权,将跟了八年的情人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
十五岁时,堂姐为了一段所谓的真爱,至今仍在瑞士“静养”,与世隔绝。
“小姐,老爷让问凌氏那边……”
管家的话未说完,便被她抬手截断。
“告诉父亲,我会准时赴约。”
她的指尖抚过请帖上凌寒的照片,精心修剪的指甲在男人冰冷的眉眼间,划下一道清晰的痕。
“毕竟,独子这个身份,确实值得好好把握。”
在温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最受宠又如何?
她要的,是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仰视的位置。
而凌氏,或许就是她最好的垫脚石。
到了赴宴那日,温宁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母亲为她戴上那串世代相传的南洋珠项链。
冰凉的珍珠贴着肌肤,每一颗都记载着温家女儿的婚姻史。
宁宁,你可以慢慢选。
母亲的声音温柔似水:
至少选一个不那么讨厌的。
梳妆镜里映出母女相似的面容,温宁注视着母亲保养得宜的双手。
右手上的婚戒已经戴了三十年,却从不见她与父亲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所谓的举案齐眉,不过是场演给外人看的戏码。
我知道的,母亲。我会选个合适的。
她太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了。
在温家,女儿家的选择权就像这串珍珠项链——看似珍贵,实则不过是件代代相传的陪嫁品。
最大的限度是可以选一个不讨厌的,至于爱情?
那比温氏集团3%的原始股还要稀罕。
母亲满意地抚过她的长发,忽然轻声叹道:凌家那孩子……听说很重情义。
温宁险些失笑。
重情义?
是指为金丝雀豪掷千金的传闻?
还是为那只雀儿与家族决裂的壮举?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的。
既然注定要成为联姻的祭品,她至少要选个最华丽的祭坛。
凌寒或许做不了良人,但绝对是块最趁手的垫脚石。
至于那些关于真爱的童话……
就留给那些还不懂豪门规则的天真女孩吧。
丽思卡尔顿的包厢里。
温宁垂眸望着骨瓷杯中浮沉的茶叶,听着两位长辈的寒暄。
凌父说:温董想必清楚,凌氏在东南亚的渠道...
宁宁从小就对商业很有天赋。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骄傲,尾音微微上扬。
这是他在谈判桌上惯用的伎俩,温宁太熟悉这种待价而沽的语气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对面始终沉默的凌寒。
男人修长的手指扣着玻璃杯,中指根部那道浅白的戒痕若隐若现。
温宁忽然想起圈内流传的那个笑话:
凌氏太子爷的心是冰做的,只有对着那个金丝雀才会开怀。
她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视线细细描摹着这个过分安静的男人。
传闻中杀伐决断的商界新贵,此刻却像尊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连呼吸都精确得令人窒息。
她垂眸轻啜一口红茶,杯沿在唇上留下微苦的余韵,恰如此刻心底漫起的失望。
看来传闻,终究是不可尽信。
凌公子对这道松露鹅肝可还满意?
凌寒抬眼的动作像是被刻意放慢,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筛下一片阴影。
当他的目光终于与她对上时,温宁呼吸一滞。
那根本不是傀儡的眼神。
而是困兽般的锐利,灰蓝色的瞳孔如同冰封的海面,底下却暗涌着能将人吞噬的惊涛。
承蒙款待。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
两位长辈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起身离席。
这是他们阶层的必修课,总要把最关键的博弈,留给当事人亲自交手。
她忽然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恰到好处:
凌总看起来……很擅长扮演乖儿子?
男人唇角勾起一个与她如出一辙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不及温小姐擅长扮演大家闺秀。
茶汤倒影晃动,温宁清晰地看见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原来在这场精心编排的相亲宴上,他们都在上演着心照不宣的戏码。
他是温顺的继承人,她是得体的千金。
而真实的自己,早就被锁在了豪门规矩的金丝笼里。
有意思。
她轻声说,这次是真的笑了。
或许这场联姻,比她想象的要值得期待得多。
原来这位以冷若冰霜着称的凌氏太子爷,皮下也藏着和她一样躁动的灵魂。
她仿佛窥探到一丝天光。
温宁那时怎么会知道——
凌寒袖口沾染的栀子花香,是丁浅最爱的香水味道;他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腕表底盖时,是在反复描摹那个刻入金属的d.q缩写。
她更无从窥见,这个男人所有离经叛道的疯狂,都源于心底那个被强行尘封的名字。
那些在董事会上骤然掀翻的谈判桌,那些与家族意志背道而驰的决断,不过是一个被黄金枷锁禁锢的灵魂。
在绝望中伸长手臂,试图触碰命运彼岸的最后微光。
丁浅。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凌寒的血肉里。
七年了,他仍在固执地赌。
赌世俗的铜墙铁壁能否被一颗真心凿穿,赌那些刻骨的记忆能否冲垮生死与门第筑起的高墙。
温宁只看见他西装革履下的完美表象。
却看不见每个午夜梦回时,他被冷汗浸透的狼狈,和那在黑暗中徒然抓空的双手。
直至今日,她才知道。
原来这场举世瞩目的联姻,从一开始就只是某个女孩爱情故事的......
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