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浅无视贺沉的脸色,越说越兴奋。
“来的路上,他还苦口婆心地劝我呢,让我一定要控制好情绪,千万不要和凌总起冲突呢。”
“这话,是不是大哥你特意交待的啊?真是,用心良苦呢,我真是好感动啊。”
“我本来还以为贺大哥是想我过来与凌总玉石俱焚的呢。没想到我还误会了你了。”
贺沉终于陷入了真正的沉默。
原来,在背后,阿桑竟然隐瞒了他这么多事情!
对他的命令和劝诫置若罔闻,最后真的如自己所说,玩火自焚了!
过了好久,贺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这一次,里面充满了几乎是全新的审视。
“张曼,我真是小看你了。”
“不是小看我了。”
丁浅冷冷地纠正他。
“是你太高看自己了。也太高估了你们那所谓坚不可摧的‘兄弟情深’。”
“现在,贺大哥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刚刚的建议了。让你的好兄弟阿桑,发挥他最后的价值。”
丁浅看着屏幕里贺沉明显松动、甚至开始浮现算计神色的表情,心中已然明了。
他做出了选择。
在绝对的利益和自保面前,没有人是不可以被舍弃的。
如果有,那也只是筹码还不够重。
一如她当年,也是那个可以被轻易舍弃的筹码。
想起这些,刚刚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关于背叛与伤害的记忆和情绪,再次凶猛地翻涌上来,快要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憎恶与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
“嗤,什么狗屁友情、爱情、亲情。可笑至极!”
“你们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高高在上地操控我的人生?!凭什么?!”
贺沉看着她几乎癫狂却又异常清醒的表情,深知再纠缠于过往的恩怨已毫无意义。
如果他现在可以把她逼奔溃,那么他一开始的计划也还有机会实现,虽然不太完美。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执棋者的冷静。
“你以为你现在躲在那男人身边,就有了跟我嚣张的资本?“
”你以为他凌寒就真能护得住你一世周全?”
“啧啧,贺大哥,你看看你,又来了。”
丁浅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张曼的张,是嚣张的张?我还需要靠男人护着才能活?”
“也是,毕竟那个男人把你像垃圾一样扔掉了,你想靠也靠不了。”
贺沉看着她额角上越跳越猛的青筋,又悠悠的开口了:
“如今他是京市的太子爷,你呢只是一个烂在泥里的疯子,还会要你?”
“你要永失所爱了,阿曼!”
丁浅死死的压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她知道贺沉在激怒她,她咬紧牙关反唇相讥说:
“贺大哥说的对,本来还有你的好兄弟要我的。现在他死了,唉,还真的是没人要了呢。”
提起阿桑,贺沉的语气里露出了内里的狠戾与杀意,已经不想再与她口舌争斗了。
“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你多少‘丰功伟绩’的把柄!随便抛出去一件,都够你死上一万次!”
“威胁我?”
丁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贺大哥,那你猜猜,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计划要拉你们所有人陪葬,我手里会没有你的把柄?嗯?”
手机屏幕映出她骤然阴鸷下去的眉眼。
“你该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从不介意——一起死。就看你,舍不舍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权势和地位,来跟我赌这一把。”
“行。那你最好看紧你的那位‘相好’。我希望你今天的嚣张,不只是逞口舌之快。”
丁浅红唇勾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她说完,抓起手机就往窗外扔去。
手机“扑通”一声掉进楼下的湖里,很快就被湖水吞没。
凌寒靠在病床上,将丁浅与贺沉之间那场充斥着恨意与残酷算计的争吵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何宁愿自毁,也要复仇。
他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离开他的这些年,究竟坠入了怎样的深渊。
而这一切的起点,恰恰源于他当年的放手。
他的心现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与悔恨。
而此刻窗边的丁浅,双手死死撑在窗沿,背部因急促呼吸剧烈起伏。
她眼眶猩红,额头青筋突突跳动,正在死死压制着濒临崩溃的理智。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缓缓侧过头。
只见凌寒正扶着腹部伤口,试图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回病床。
三棱军刺留下的创伤太过霸道,稍一动弹就疼痛钻心。
丁浅的视线扫过他因忍痛而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
“戏看完了?”
她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凌总还满意吗?”
他沉默着,再次用手臂强撑起身体,执意想起来。
丁浅突然将烟头摁灭在窗框上,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压着隐隐的恼火:
“别动!”
“你干嘛?不要命了?”
凌寒对上她拧紧的眉头,发红的眼尾和凸起的青筋。
她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怒意。
没等他开口,丁浅已经利落地掀开他的病号服下摆。
染血的绷带暴露在空气中,渗开的红渍格外刺眼。
“伤口裂了。”
她声音冷硬,从床头柜抽出干净纱布,动作熟练地按在渗血处止血。
“不想死就别乱动,李伯伯说至少要养半个月。”
凌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带着点虚弱的调侃:
“当年我给你包扎时,可没有这么凶。”
丁浅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力道松了几分。
那些被漫长恨意和血腥争斗掩盖了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旧时光,突然顺着这句话,猝不及防地钻了出来。
“……行。”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重新拿起绷带,缠绕的动作放轻缓了些许。
她身上还带着浓烈呛人的烟草气息。
凌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突然低声说:
“别抽那种烟了,伤嗓子。”
丁浅缠绕绷带的手指顿了顿,没有应声。
她只是快速而精准地在绷带末端打了个牢固的结,然后扶着他,让他重新靠回床头。
随后,将用剩的纱布和剪刀一股脑塞回抽屉,发出不小的声响,像是在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既然凌总醒了,也没生命危险了,我就告辞了。”
“你要去哪里?”
凌寒几乎是立刻追问。
丁浅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闻言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没有温度的反问:
“凌总管得着吗?”
如今她心里烧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怒火,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是,先离开,总归是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