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静滞舱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如同冰封的棺椁,守护着跨越漫长时光的秘密。凯尔体内“寂静”线程的共鸣越来越强,仿佛一根绷紧的弦,被无形的手指拨动,指向那些沉睡的存在。
“高优先级遗产共鸣……”卡修斯队长重复着凯尔分享的信息,锐利的目光在静滞舱和凯尔之间扫视,“它们对你,或者对你体内的东西有反应。”这意味着这些沉睡的“守望者”可能与“统御者”的核心遗产直接相关,甚至可能就是“统御者”本身!
“队长,数据库!”多克提醒道,技术军士的脸上混合着对未知知识的渴望和对潜在风险的忧虑,“解锁的深层访问权限,可能包含我们对抗‘寂静之歌’的关键!也许比直接唤醒这些……生物更稳妥。”
阿尔特斯却持不同看法,他的灵能虽然无法穿透静滞力场,但本能地感知到更深层的东西:“智库馆长,这些存在本身就是活着的数据库。它们可能知道‘最终保险库’设计图中未曾记载的细节,知道‘寂静之歌’在漫长岁月中演化出的新弱点。文字记录是死的,而它们是活的历史。”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是前往可能提供直接答案的核心数据库,还是尝试与这些可能带来不可控风险的远古智慧接触?
凯尔感受着那强烈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来自“饕餮”动力甲,也非完全来自“寂静”线程,更像是他整个“存在”——那融合了人类、异形、机械乃至一丝“虚无”本质的混合体——在与这些沉睡者产生呼应。他有一种直觉,答案并不非此即彼。
“共鸣……激活了传送枢纽。”凯尔开口,声音低沉,“枢纽的目标坐标,指向核心数据库。但这份‘访问权限’,源于它们的‘存在’。”他指向静滞舱,“也许,唤醒它们,是获得完整知识的‘钥匙’,而不仅仅是阅读权限。”
卡修斯沉默了片刻,权衡着风险与收益。能源濒临枯竭,敌人可能随时追至,他们没有时间进行无谓的探索。
“尝试与其中一个建立最低限度的接触。”卡修斯最终下令,指向距离最近、共鸣反应似乎最强烈的一个静滞舱,“多克,监控能量读数,有任何失控迹象,立刻强制中断。阿尔特斯,准备应对可能的精神冲击。法伦,由你主导接触。”
命令明确,小队立刻行动。多克将便携式扫描仪对准目标静滞舱,阿尔特斯手中凝聚起淡淡的灵能光辉,如同盾牌般护住小队的精神。凯尔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静滞舱前。
他没有使用控制面板,而是缓缓抬起了他的新生之手。暗银色的金属手掌平贴在冰冷的静滞力场外壁上。
刹那间,共鸣达到了顶峰!
凯尔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漩涡。不再是单向的数据流灌输,而是一种双向的、更深层次的连接!他“看”到了纷繁复杂的景象——星辰的诞生与寂灭,宏大舰队的远征,奇异生命的演化与交流,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试图将一切归于死寂的苍白阴影。
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极其古老的意识,顺着这条连接,如同冬眠的蛇般缓缓苏醒。
静滞舱内,那横贯守望者面部的晶体带,猛地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能量读数飙升!”多克低呼,“静滞力场正在解除!生命体征……活跃化!”
淡蓝色的力场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变淡、最终消失。透明舱盖无声地向上滑开。冰冷的防腐气体逸散出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臭氧和陈年金属的气息。
舱内那修长的暗银色身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它额头上的晶体带光芒流转,聚焦,最终“看”向了距离它最近的凯尔。
没有敌意,也没有欢迎。那目光(如果可以说是目光的话)平静得可怕,仿佛在审视一件熟悉的、但又有些许不同的工具。
一段信息流,不再是涌入凯尔意识,而是以一种更柔和、更直接的方式,在他“心中”响起,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但凭借凯尔继承的遗产能够理解的语言变体:
【识别:非标准继承者。基因印记混杂,灵光扭曲,整合了……‘虚无侧’的造物?】那意识扫过凯尔,重点在他的新生之手和“饕餮”动力甲上停留了片刻。【有趣……且危险。】
“你是谁?”凯尔直接在意识中发问。
【记录者埃里奥斯(Elios),‘微光’前哨最后的守望者之一。】那意识回答,带着一种浸透时光的疲惫,【我们沉睡,等待‘钥匙’的到来,或者……等待最终的静默。你带来了‘钥匙’的碎片,但也带来了‘静默’的阴影。】
“我们需要知识,关于‘最终保险库’,关于如何阻止‘寂静之歌’。”凯尔传达出小队的诉求。
埃里奥斯的意识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类似“叹息”的情绪。【知识……代价高昂。‘保险库’并非武器库,它是‘调解器’,是‘统御者’文明对抗‘终极虚无’的最后尝试。启动它,需要巨大的能量,以及……一个能够承受其负荷的‘载体’。】
载体?凯尔心中一震。
【至于‘寂静之歌’……】埃里奥斯的意识变得凝重,【它们并非单纯的毁灭者。它们是宇宙法则走向极端的一个面,是熵增的具象化,追求着绝对的平衡——死寂的平衡。对抗它们,并非要毁灭,而是要……‘重构平衡’。但这需要触及法则本身,其风险……】
就在这时,整个“微光”前哨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刺耳的警报声(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环境的能量脉冲)陡然响起!平台之外的环形空间,那些原本恒定散发微光的“星辰”开始疯狂闪烁!
【警告!外部防御屏障失效!未授权个体强行闯入!能量特征识别——‘寂静之歌’猎杀单位!】埃里奥斯的意识瞬间变得急促。
“它们追来了!”多克看着扫描仪上突然出现的、多个高速接近的能量信号,失声喊道。扫描仪显示,至少有六个拥有与“苍白编织者”相似但更强大的能量特征的物体,已经突破了前哨脆弱的外层防御,正沿着环带内部空间,朝着他们所在的静滞维护舱疾驰而来!
显然,死亡守望小队穿越“静默航迹”并非毫无痕迹,“寂静之歌”的先锋,终究还是追踪到了这里!
卡修斯瞬间举起爆弹枪:“准备接敌!多克,关闭舱门!阿尔特斯,布置灵能陷阱!法伦——”
他的命令被埃里奥斯打断。
【来不及了。】守望者的意识带着决绝,【能源无法支撑有效防御。它们的目标是我……以及‘钥匙’的碎片。】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凯尔身上。
【继承者,选择的时候到了。】埃里奥斯的意识如同燃烧的火焰,【我可以将‘微光’前哨剩余的所有能源,连同我自身的存在本质,短暂灌注于你,激活你体内‘钥匙’的更多潜能,为你开启通往核心数据库的快速通道,并暂时强化你的力量,以应对眼前的猎杀者。】
【但这是孤注一掷。能源将彻底耗尽,前哨将坠入永暗,我的存在也将……消散。而你将背负更沉重的‘债’,更接近那危险的‘负荷’。】
【或者,你们可以尝试自行战斗,结局很可能是共同归于静默。】
没有时间犹豫了。敌人迫在眉睫,能源即将枯竭。
凯尔能感觉到通道尽头传来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他能看到队友们严阵以待、但力量对比悬殊的背影。
统御之路,从不回避代价。
凯尔迎向埃里奥斯那散发着白光的晶体带,在意识中做出了回应:
“灌注给我。”
下一刻,整个静滞维护舱被刺目的能量光辉淹没!埃里奥斯暗银色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流淌的数据和纯粹的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注入凯尔的新生之手,并通过他与“饕餮”动力甲连接,席卷他的全身!
凯尔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撕裂和重塑!更多的知识碎片强行涌入,关于“保险库”的运作机制,关于“寂静之歌”的弱点,关于“载体”的真正含义……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短暂支配周围空间规则的澎湃力量,在他体内奔腾!
“微光”前哨的照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后的能源正被疯狂抽取,汇入凯尔这个临时的“容器”。
当光芒散尽,埃里奥斯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静滞舱。而凯尔·法伦站在那里,新生之手和“饕餮”动力甲上流淌着不稳定的能量电弧,双眼迸发出如同超新星般灼热的光芒。
他抬起头,看向舱门外那疾驰而来的、六道苍白的身影。
猎杀者已至,而猎物,已化身成为更危险的存在。
苏醒的代价,是守护者的消逝,与继承者的……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