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亲率的主力四千精锐,以“押送军资、清剿匪患”为名,不疾不徐地行进在并州南部通往司隶的官道上。与前方丁原、高顺大队人马保持着一两日路程的距离,既避免了被其直接裹挟,又能及时获取前方的讯息。
这一日,大军行至西河郡与河东郡交界处,一处名为离石的隘口附近安营扎寨。此地已属并州南缘,翻过前方山岭,便是司隶校尉部地界,气氛明显比北疆更为紧张。流民增多,溃兵匪患时有出没,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躁动。
傍晚时分,吕布正与麾下将领巡视营防,忽见一骑斥候自南面疾驰而来,奔至近前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急报:
“禀主公!西南方向三十里外,发现一支骑兵,约三百余骑,打着我汉军旗号,但服色杂乱,行为鬼祟,正在蔺县附近村庄以‘筹措军粮’为名,强行征掠,与当地乡勇发生冲突,气焰甚是嚣张!”
“打着汉军旗号?”吕布眉头一皱,“可知是哪部人马?”
斥候略一迟疑,道:“其旗帜模糊,难以辨认,但听口音,似是凉州一带人士,且……且其为首者扬言,乃是奉‘董公’之命行事!”
“董公?董卓!”吕布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来了!历史的惯性巨大,董卓的触角,已经开始向周边地区试探性伸出。这所谓的“筹措军粮”,不过是纵兵抢掠的借口,其真实目的,恐是为了试探并州各地的防备虚实,尤其是对他吕布的态度!
并州与司隶、凉州接壤,董卓欲东进洛阳,其侧翼必然面对并州势力。他这是派人来投石问路了!
“主公,”身旁的魏续闻言,顿时怒目圆睁,“董卓老贼的手下,竟敢到我并州地界来撒野?简直欺人太甚!末将请命,率狼骑去灭了这股狂徒!”
其他将领也纷纷请战。董卓骄横跋扈之名早已传开,其部下如此行径,无异于对并州的公然挑衅。
吕布面色冷峻,略作思索。此时与董卓势力发生直接冲突,并非上策。但若放任不管,不仅并州百姓遭殃,更会示敌以弱,让董卓觉得并州可欺,日后必将得寸进尺。
“魏续!”吕布沉声道。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狼骑一曲,轻装疾进,驰援蔺县!记住,你的任务是驱逐,而非全歼。务必将彼等逐出并州地界,彰显我军威即可!若其抵抗,格杀勿论!但不可追入司隶境内,以免授人以柄。”
“得令!”魏续兴奋地抱拳,转身便点兵去了。狼骑新建,正渴求实战检验,此等小规模冲突,正是磨砺爪牙的良机。
不过半个时辰,魏续便率领两百余精锐狼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大营,卷起一路烟尘,直扑西南方向的蔺县。
狼骑新建,倾注了吕布无数心血,装备精良,训练严酷,尤其擅长长途奔袭与机动突击。此刻为了速度,更是人人轻甲快马,只带弓矢刀矛。
三十里路程,对于狼骑而言,转瞬即至。当魏续率军赶到蔺县那片遭劫的村庄时,只见火光点点,哭喊声阵阵,那支三百余人的凉州骑兵正在肆无忌惮地抢掠财物、驱赶牲畜,甚至对敢于反抗的乡勇刀兵相向。
“并州狼骑在此!鼠辈安敢犯境!”魏续见状,怒火中烧,大吼一声,手中长矛向前一挥,“儿郎们,随我杀!一个不留,逐出并州!”
“杀!”两百余狼骑发出震天怒吼,甚至无需过多整队,便在奔驰中自然分成数股,如同狩猎的狼群,以极高的速度悍然冲入混乱的凉州兵队伍中!
凉州兵猝不及防。他们本以为并州南部兵力空虚,地方乡勇不堪一击,万万没想到会突然杀出如此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精锐骑兵!
狼骑的攻击迅猛而高效。他们并不与敌人过多纠缠,而是利用超卓的骑术和速度,在敌群中穿插、分割,手中强弓连连发射,精准地射落马背上的敌人,环首刀与长矛则无情地收割着那些试图抵抗者的生命。
魏续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如同毒龙出洞,接连挑翻数名敌骑,勇不可挡。狼骑士卒亦是悍勇异常,战术配合娴熟,往往两三人一组,相互掩护,攻击犀利。
凉州兵虽也是边军出身,颇为悍勇,但一来事起突然,二来队伍分散正在抢掠,三来狼骑的战斗力与装备明显高出一截。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狼骑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数十人。
带队的一名凉州军侯见势不妙,心知踢到了铁板,再打下去恐怕要全军覆没,慌忙吹响号角,招呼残兵败将,丢下抢来的财物和部分伤亡同伴,狼狈不堪地向南逃窜,直奔司隶地界而去。
魏续谨记吕布将令,追出数里,将其彻底逐出并州范围后,便勒住战马,不再追击。狼骑们对着逃敌的背影发出一阵示威性的呼啸,声震原野。
清点战场,此战毙伤凉州兵近百,缴获战马数十匹,狼骑仅十余人轻伤,可谓一场干净利落的小胜。魏续命人救助受伤乡民,安抚百姓,随后带着战利品和胜利的消息,凯旋回营。
当魏续向吕布详细禀报战斗经过时,吕布只是淡淡点头,并未过多嘉奖,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心中清楚,这场冲突的意义,远不止于驱逐了一股抢掠的溃兵。
几乎与此同时,司隶,河东郡某地。惨败而归的凉州军侯,灰头土脸地跪在一个身材肥胖、面容粗犷、身着华贵锦袍的武将面前,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在蔺县的遭遇。
这武将,正是董卓的女婿,深受董卓信任的中郎将牛辅。他奉董卓之命,率一部兵力前出至司隶与并州交界地带,名为“就粮”,实为侦察和试探。
听完军侯添油加醋却又难掩败绩的汇报,尤其是听到“并州狼骑”、“战力极强”、“为首将领悍勇无比”等描述时,牛辅那因酒色而略显浮肿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并州军?丁原的人?不对……丁原主力已南下,哪来如此精锐骑兵?”牛辅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吕布……莫非是那个在五原杀得鲜卑人闻风丧胆的‘飞将’吕布的部下?”
他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一封,将此次试探受挫及关于并州出现一支名为“狼骑”的精锐部队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往仍在凉州边境集结大军、虎视洛阳的董卓处。
数日后,凉州,董卓大军营寨。
肥硕如山的董卓正与麾下谋士李儒等人商议进军洛阳事宜。接到牛辅的来信,他粗粗浏览一遍,开始并未在意,但看到“吕布”、“狼骑”、“战力强悍”、“驱逐我试探部队”等字眼时,他的目光凝住了。
“吕布……吕奉先……”董卓放下书信,粗壮的手指敲着案几,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就是那个杀了郭太、又在塞外搞出好大动静的边将?某家倒是小瞧他了。丁原手下,竟还有这等人物?还练出了一支‘狼骑’?”
他转向李儒:“文优,你看此事?”
李儒接过书信仔细看完,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思索之色:“岳父,吕布此人,勇武之名播于边塞,如今看来,亦非徒有虚名。其驻守并州北疆,恰在我军东进侧翼。若其与我为敌,虽未必能阻我大业,却也是个麻烦。若其能为我所用……”
董卓嘿嘿笑了两声,笑容却有些冷:“有点意思。并州……看来不只有丁原一个匹夫。传令给牛辅,暂勿再轻易进入并州地界。多派细作,给某家仔细查查这个吕布,还有他那支‘狼骑’的底细!”
“是。”李儒躬身应道。
董卓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那里是洛阳的方向,但他的脑海中,却第一次清晰地印下了一个并州边将的名字——吕布。
一场微不足道的边境冲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涟漪却已悄然扩散,引起了即将搅动天下大势的枭雄的注目。并州“飞将”与凉州魔王之间,产生了一次间接的、充满试探与警惕的隔空碰撞。
历史的轨迹,似乎因此又偏移了细微的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