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白草断折。东汉中平元年暮冬,寒风如刀,将塞北五原郡裹成一片苍茫。铅灰天幕压下,雪片被狂风挟着,抽打土黄城垣与低矮土屋,簌簌作响。
郡守府正堂内,炭火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太守张羌眉头紧锁,指尖敲着案上粗糙羊皮地图。郡丞王昶、功曹李休等文吏,及数名披甲挎刀军侯,皆屏息垂目,面色沉郁。
“报——!”嘶哑呼喊撕裂死寂,斥候裹着风雪踉跄扑入,甲胄冰碴叮当,“禀太守!骨力赤部!鲜卑骑卒逾千,绕过成宜,破我北方两处亭障,沿乌梁素海子南掠!所过之处…村落尽焚,丁壮屠戮,妇孺…皆被掳走!”
“砰!”张羌一拳砸案,陶碗震起,“狂悖胡虏!安敢如此!”他胸膛起伏,目光扫堂下,“诸君!贼寇肆虐,百姓遭难,我等岂能坐视?有何策敌,尽可道来!”
功曹李休捋稀疏胡须,沉吟道:“府君息怒。贼势浩大,来去如风。我郡兵分散,仓促集结不过五六百人。依下官之见,紧守城池,快马向州牧求援,方为上策…”
“上策?待援军至,胡虏早饱掠而归!被掳百姓如何?”满脸虬髯军侯吼道,他叫吴猛,性烈如火。
郡丞王昶冷哼:“吴军侯勇毅可嘉,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贸然出战,损兵折将,动摇边防,此罪谁当?固守待援,虽…于百姓有亏,然于国于郡,乃稳妥之道。”
堂内再陷沉默,只有炭火声与风雪呜咽。稳妥之道,常伴边民鲜血与哀嚎。
这时,堂末响起清朗镇定之声,与压抑氛围格格不入。
“府君,末将有一言。”
众人目光齐聚。那魁梧雄壮年轻将领跪坐,亦显挺拔如山。他面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眸子在昏暗堂内似有精光流转,顾盼间威势慑人。正是五原郡主簿吕布,然其躯壳内,是来自千年后、名唤吕青的魂灵。穿越数日,惊惶稍定,现代思维与猛将身躯正艰难融合。
张羌看重此部下,抬手道:“奉先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吕布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整理边境地理与零星记忆,结合后世战术思维。他起身,走至堂中羊皮地图前,手指点向一处。
“固守待援,确是老成之谋。然贼寇骄狂,掠获甚众,归心必切,行军难如来时迅捷。所掠人口财货,更是拖累。”手指沿虚线滑动,“彼辈满载而归,必经此路——白道谷。此谷乃北归捷径,谷道狭窄,两侧山势虽不陡峭,却足以设伏。”
“白道谷?”吴猛凑近地图,眉头紧锁,“此地距此近百二十里,且…我等兵力不足,如何设伏?又如何赶在胡虏之前抵达?”
“兵贵精不贵多。”吕布目光坚定,“请府君予我三百轻骑,一人双马,携足弓弩箭矢、三日干粮清水,即刻出发,昼夜兼程,必可先敌抵达。于谷道两侧林中设伏,多备滚木礌石。待敌押送掠队入伏击圈,以弓弩远射,乱其阵脚,再以滚木礌石封堵前后出路。敌军慌乱,我率精骑直冲其首脑,斩将夺旗!敌军必溃!”
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步皆透算计,与当下将领风格截然不同。堂内众人怔住。
“三百骑?冲击千余鲜卑精锐?奉先虽勇,岂非…以卵击石?”王昶失声,觉此主簿怕是疯了。
“非正面冲击,乃突袭斩首!”吕布纠正,语气自信,“敌军归途松懈,又骤遇伏击,首尾难顾。我率死士直取中军,只要阵斩其酋骨力赤或子侄贵人,余众必作鸟兽散!届时,被掳百姓可尽数救回。”
张羌目光紧盯地图,又抬眼看看吕布坚定面容,心中斗争。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收益同样巨大!不仅能救回百姓,更能重挫胡虏气焰,巩固边防,对他这太守而言更是大功一件。
“府君!”吕布趁热打铁,单膝跪地,抱拳道,“战机稍纵即逝!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破敌救民,甘当军法!”
堂外风雪更疾,呜咽声似裹挟边民哭嚎。
张羌跺脚,眼中闪过决断:“好!本官予你三百精骑!郡中武库弓弩箭矢,任你取用!吴猛!”
“末将在!”
“你点为吕主簿副将,一切听其调遣!”
“诺!”吴猛觉冒险,但热血已被点燃。
“李功曹!即刻调配粮秣马匹,要快!”
“下官遵命!”李休匆匆离去。
吕布重重抱拳:“谢府君信任!末将必不辱命!”他转身大步走出郡守府,寒风裹雪扑面,却感胸中炽热燃起。穿越迷茫与不适,此刻被掌控命运紧迫感与铁血碰撞取代。
两个时辰后,三百精骑集结,人人双马,默立风雪,呵气成霜。吕布换上黑色皮甲,外罩御寒羊裘,手持远超寻常制式长戟,戟刃在雪光映照下流转寒芒。他翻身上马,神骏战马嘶风扬蹄长嘶,声遏行云。
无多余动员,吕布目光扫过这群随他赴死边军儿郎,戟刃指向北方,只吐两字:“出发!”
马蹄踏碎冰雪,三百骑如铁流,冲出五原郡城,逆着风雪,向北方死亡峡谷疾驰。风雪迷眼,路途难行,但吕布凭脑海中超越时代地图感与强行记忆路径,引领队伍毫不迟疑前进。
一日一夜强行军,人困马乏之际,白道谷黝黑入口终现眼前。顾不得休整,吕布立刻下令:一部人马砍伐树木,收集石块,于谷道两侧预设伏击点;另一部撒出斥候,严密监视北方来路。
又一日在紧张备战中过去。次日午后,斥候飞马来报:鲜卑大队已至十里外,队伍散乱,载满抢掠物资与哭哭啼啼汉民,毫无戒备。
“各就各位!”吕布声音冷静得可怕。他与吴猛率最精锐百名骑士,埋伏谷道中段一处稍高坡地后,这里视野开阔,正对预计中敌军首领位置。
时间流逝,风雪似小了些。终于,嘈杂人马声、胡语吆喝声、及隐约哭泣声从谷口传来。黑压压队伍如长蛇,缓缓钻入这死亡陷阱。
吕布屏住呼吸,看着敌军前队走过,中军渐近。他看到被绳索串连、步履蹒跚汉家百姓,看到马上趾高气扬、嬉笑怒骂鲜卑骑士,也看到被簇拥在队伍中间、披华丽狼裘、大声谈笑虬髯大汉——正是情报中描述骨力赤。
就是现在!
吕布猛地站起,方天画戟高高举起,旋即狠狠挥下!
“放!”
霎时,两侧山坡上箭如飞蝗,夹杂轰隆隆滚下巨石与檑木,劈头盖脑砸入毫无准备鲜卑队伍!人喊马嘶,乱作一团。前后谷口被落石堵塞,鲜卑人进退维谷。
“随我杀!”吕布咆哮,如惊雷炸响。他跃上嘶风马,一马当先,如赤色闪电,直插混乱敌阵!方天画戟舞动,化作死亡风暴,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染红雪地!吴猛率百骑紧随,护住他两翼。
吕布心无杂念,现代灵魂与古代猛将躯体完美融合,一种对武艺本能掌控与战场杀戮兴奋感支配着他。目标只有一个——骨力赤!
那鲜卑酋长刚从震惊中回神,便见一道赤影如魔神般撞开沿途阻挡,直扑而来!他惊骇欲绝,举弯刀格挡。
“铛!”金铁交鸣刺耳!弯刀应声而断!画戟去势未减,劈开骨力赤胸膛,将其几乎斩为两段!
吕布不停留,反手一戟削落旁边掌旗官脑袋,将那面代表骨力赤权威狼头大纛一把夺过,高高挑起!
“尔酋已死!降者不杀!”他运足中气,怒吼声压过战场喧嚣。
主将毙命,大旗易主,被困鲜卑人崩溃,纷纷跪地请降,或试图攀爬两侧山壁逃命,却被坡上箭矢射落。
战斗很快结束。雪地上伏尸累累,更多是跪地瑟瑟发抖俘虏。被掳百姓先是难以置信,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嚎啕大哭,纷纷向这支如神兵天降汉军叩首。
吕布驻马立于狼藉战场中央,微微喘息,画戟斜指地面,鲜血自戟尖滴落,在雪地上洇开朵朵刺目红梅。朔风卷动他染血征袍与发丝,身后是跪倒一地胡虏与感恩戴德百姓。这一刻,他似与“飞将”之名共鸣。
高顺——一位一直沉默带领部下在坡上执行伏击任务军侯,此刻正远远望着战场中央那道睥睨四方身影,刚毅脸上无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惊异与深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吕布,勇猛依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精准与掌控力。
清点战果,安抚百姓,处理俘虏…一切有条不紊。然,就在吕布下令班师之际,他怀揣那枚自穿越醒来便随身携带、温润微透玉璜,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烫,灼得他胸口皮肤一阵刺痛!
吕布脸色微变,伸手入怀握住那发烫玉璜,眉头紧锁。
这异状,预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