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十年的腥风血雨,终于涤荡出一个令天下人窒息的“清明”世道。
朝堂、郡县、乡野……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这不是盛世该有的祥和,而是猛虎盘踞山林时,百兽噤声的死寂。
朝堂:沉默的金銮殿
未央宫大朝,玉阶之下,群臣垂首。
丞相田千秋奏事时,声音平稳无波,每一句话都像用尺子量过,生怕多出一分情绪。
御史大夫的弹劾奏章,如今只敢列举些无关痛痒的小吏渎职案,对真正的权贵闭口不谈。
九卿列坐如泥塑木雕,连衣袖摩擦的窸窣声都刻意放轻。
“多说一句,便是万丈深渊。”
帝王的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抬头。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审视猎物的冰冷。
郡县:战栗的官印
地方官吏的乌纱帽,如今重若千斤。
郡守县令晨起第一件事,是向绣衣卫报备当日行程,连宴请哪位乡绅都要记录在册。
税吏下乡,再不敢多收一斗粮,反而主动帮老农修补粮仓,唯恐被百姓一纸诉状送进诏狱。
判案断狱,卷宗需抄送三份:一份留衙,一份送州府,一份直呈绣衣卫——字字句句皆要经得起“铁尺”丈量。
“官袍之下,皆是枷锁。”
稍有行差踏错,明日城门悬着的,或许就是自己的人头。
豪强:龟缩的巨兽
曾经横行乡里的豪族,如今成了最温顺的“良民”。
清河张氏将祖传的雕花楠木大门换成黑漆木门,族中子弟闭门读书,连诗会都改成了“默诵会”。
渤海曹氏主动拆了院墙角楼,把私兵铠甲熔铸成农具,族长每日亲自下田,以示“耕读传家”。
荥阳袁氏更绝,将半数田产“捐”作义庄,族长袁泰每日布衣草鞋,蹲在村口与老农闲话桑麻。
“金银?田宅?皆是催命符!”
他们像冬眠的蛇,蜷缩在洞穴深处,连呼吸都放轻。
宗室:囚笼里的凤凰
诸侯王的金册玉印,如今成了烫手山芋。
楚王刘延寿连王府戏班都散了,每日只吃两餐素菜,上书自言“愿效仿文帝,躬行节俭”。
齐王刘闳把儿子们全赶去长安“读书”,王府空得能跑马,美其名曰“清净修身”。
赵王刘彭祖索性称病不出,连宗庙祭祀都托词“风寒”,生怕礼仪逾制被绣衣卫参一本。
“王爵?不过是绣衣卫案头的一本名册!”
他们活成了精致的傀儡,连衣角都不敢沾染尘埃。
百姓:沉默的受益者
底层百姓是这场风暴中唯一的“赢家”——如果活着也算赢的话。
田租少了三成,因为豪强不敢再转嫁赋税。
冤案少了七成,因为官吏不敢再收钱断案。
街市上,地痞无赖销声匿迹,连市井斗殴都少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路边卖炊饼的老汉,会不会是绣衣卫的暗桩。
但无人欢呼,更无人称颂圣德。
他们只是沉默地弯腰耕作,沉默地交粮纳赋,沉默地看着城头悬挂的新一批头颅。
“今日的安稳,是用明日的血换的。”
一个老农对孙子低语:“记住,永远别抬头看天。”
刘据:孤峰上的帝王
未央宫高台,刘据独立风中。
脚下是匍匐的城池,身后是空寂的宫殿。
他清楚这“清明”世道的真相:
朝臣的恭顺,是刀架脖颈的伪装。
豪强的蛰伏,是仇恨入骨的隐忍。
百姓的沉默,是恐惧压顶的麻木。
但他不在乎。
“朕不要人心,只要臣服。”
“不要爱戴,只要恐惧。”
他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
“恨吧,怕吧,蜷缩吧……”
“待朕的铁律刻进你们的骨血——”
“这天下,便永是朕的天下!”
猛虎巡山,百兽蛰伏。
但虎威终有尽时,蛰伏的爪牙,终将撕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