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元年·深冬·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宣室殿内炭火温暖,靖难帝刘据正与丞相田千秋、绣衣使者邴吉等人商议辽东屯田深化事宜。辽东大捷的余韵尚在,殿内弥漫着一种昂扬的自信。
刘据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仿佛心头巨石挪开。
乌桓已灭,辽东屯田根基稳固,李广利那根毒刺虽未拔除,但被匈奴和自身困境死死钉在辽东边境,已成困兽。一切似乎都在他精心规划的轨道上运行。
“陛下,”田千秋手持奏疏,声音沉稳,“辽东各郡报,新获乌桓屯户十五万,已初步安置,开春即可投入春耕。然其野性未驯,需加派……”
“报——!八百里加急!辽东军报!!”
一声凄厉长啸骤然撕裂殿内宁静!一名风尘仆仆、甲胄脏污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冲入大殿!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中布满血丝,手中高举一份边角磨损、沾着泥污的帛书!
“何事?!”刘据猛地站起,心中不祥预感陡升。辽东?赵充国刚报大捷,还能有何急报?!
“陛下!祸事!天大的祸事!”传令兵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李广利……李广利他反了!率部投了匈奴——!!”
“什么?!”刘据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眼前瞬间一黑!他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混杂着震惊、暴怒和荒谬绝伦的挫败感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所有理智!
“李!广!利!”刘据声音从牙缝挤出,低沉嘶哑却蕴含冻结灵魂的寒意!他一把夺过染血帛书!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字!
“……臣辽东郡守韩说顿首泣血百拜……”
“……李广利逆贼!于靖难元年腊月初八悍然撕毁朝廷旨意!率残部四万余众!勾结匈奴!接受匈奴单于狐鹿姑册封!为右贤王!……”
“……其部已尽数拔营!驱赶匈奴所赠牛羊五万!押解掳掠自鲜卑乌桓各部年轻女子近万!北上漠南!投奔匈奴王庭!……”
“……沿途焚毁营寨!屠戮斥候!气焰嚣张!……”
“……臣无能!未能察觉其狼子野心!更无力阻截!罪该万死!……”
“噗——!”刘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血点溅落冰冷御案和染血帛书!触目惊心!
“陛下!”田千秋、邴吉等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滚开!”刘据一把推开众人!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和荒谬挫败感彻底吞噬了他!
“李广利!李广利!!”他嘶声咆哮!声音如同受伤野兽在空旷大殿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朕待你不薄!”
“朕给你粮草!给你药材!给你名分!”
“朕让赵充国在漠南佯动替你分担压力!”
“朕甚至容忍你拥兵自重苟延残喘!”
“你竟敢!竟敢——!!!”
他猛地将手中帛书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疯狂践踏!仿佛要将那个名字彻底碾碎!
“叛国!投敌!”
“认贼作父!”
“无耻之尤!”
“朕要诛你九族!”
“朕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咆哮声中,刘据抓起御案上玉镇纸狠狠砸向殿中蟠龙金柱!
“哐当——!!”价值连城的玉镇纸瞬间粉碎!玉屑四溅!
他又抓起砚台砸向墙壁!
“砰——!”墨汁飞溅染黑素白帷幔!
他如同疯魔!将御案上奏疏、笔架、茶盏统统扫落在地!噼啪碎裂声响成一片!整个宣室殿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
田千秋、邴吉等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刘据在他们的心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如此暴怒!那滔天杀意几乎冻结大殿!
这让他们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此时他们从刘据的身上看到了他的父皇武帝的影子。
他们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是啊,真龙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条蛇呢?说到底还不是这个陛下更善于伪装自己。这样的人恐怕比武帝还要可怕吧!
没有顾及旁边儿众臣的想法,在这毁天灭地的暴怒之下,刘据心中翻涌着更深沉更冰冷更让他绝望的情绪!
穿越者的挫败!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呐喊!
“我明明知道历史!!”
“我知道他会叛变!我知道他会投靠匈奴!!”
“我提前布局!我清洗甘泉宫!我掌控禁军!我登基为帝!!”
“我派太子监军!我让赵充国佯动牵制!我给他粮草稳住他!我分化瓦解他的部将!!”
“我做了那么多努力!!”
“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
“为什么他还是要叛?!还是要投靠匈奴?!”
他猛地停下疯狂破坏,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风箱。他死死盯着地上被踩踏污秽的帛书,眼神充满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深深的无力感!
历史的惯性如同无形巨轮!似乎无论他如何挣扎努力,都无法真正改变某些既定轨迹!李广利,这个在原本历史中投降匈奴最终被杀的贰师将军,仿佛被命运诅咒!无论他刘据如何干预,最终都走向了同一条不归路!
这种认知,比李广利的叛变本身更让刘据感到恐惧和愤怒!一种对命运对历史对自身无能的暴怒!
“不!!”刘据猛地抬头,眼中赤红未退却燃烧起更加疯狂偏执的火焰!“朕不信命!!”
“李广利!你这条养不熟的野狗!你以为投靠匈奴就能活命?!”
“你错了!大错特错!!”
“历史又如何?!朕既能改天换日登临大宝!就能亲手碾碎你这该死的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气血和几乎撕裂他的挫败感。脸上暴怒收敛,取而代之是令人胆寒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酷和决绝!
“传旨!”刘据声音恢复帝王威严却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殿内每个人心头。
“绣衣使者邴吉!”
“臣在!”邴吉浑身一颤连忙应道。
“即刻动用所有潜伏在匈奴及漠南的细作死士!”
“目标李广利及其核心党羽!”
“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毒杀离间制造混乱!务必在其抵达匈奴王庭之前或之后取其项上人头!”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朕要他死——!!”
“诺!”邴吉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陛下动了真怒!这是不死不休的死命令!
“丞相田千秋!”
“臣在!”
“拟旨昭告天下!李广利叛国投敌罪不容诛!着即削去一切爵位官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其在京亲族九族之内无论男女老幼即刻下狱严加审讯!待其伏诛一并处决以儆效尤!”
“凡李广利旧部若能弃暗投明擒杀李贼或率部来归既往不咎重赏封侯!”
“将此旨意抄送各郡各军务必使天下皆知叛国者必诛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诺!”田千秋肃然领命心中凛然。陛下这是要彻底斩断李广利的根绝了他的后路!
“传旨赵充国!”刘据目光投向东北方向眼中寒光爆射!
“命其整军备战密切监视匈奴动向及李广利残部行踪!”
“若时机成熟或有可乘之机无需请示可率军越境雷霆一击!务必将李广利及其叛军歼灭于漠南!绝不可让其站稳脚跟成为心腹大患!”
“此乃死令勿谓朕言之不预!”
“诺!”内侍总管慌忙记录。
一连串冷酷至极的命令下达完毕,刘据缓缓坐回御座。他脸色苍白嘴角残留一丝血迹,但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如霜。宣室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刘据闭上眼睛,脑海中翻腾着李广利在匈奴帐下卑躬屈膝的画面,翻腾着历史上李广利最终被匈奴所杀的结局。一股强烈的不甘怒火再次灼烧心脏。
“李广利……”他心中默念,带着刻骨恨意和近乎偏执的执念,“你以为逃到匈奴就能活?你以为历史注定你死在匈奴人手里?”
“不!”
“朕偏要亲手宰了你!”
“用你的血来证明!朕能改天能换命能主宰一切!”
“你等着!”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