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的夜晚，比白昼更加喧嚣，也更加危险。棚户区外围的阴影中，不时传来短促的惨叫和打斗声，旋即又迅速被更大的嘈杂所淹没。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欲望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简陋的棚屋内，油灯未点。陆沉盘膝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气息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静静地感知着这座混乱之都的脉搏。
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棚屋为中心，极其谨慎地向四周蔓延，避开那些气息强横或设有严密禁制的区域，捕捉着底层散修聚集区的谈话碎片。
“……妈的，今天差点被‘血狼帮’那群杂碎抢了刚采的‘火鳞草’！”
“听说‘鬼市’今晚有批新货到，是从赤焰山外围弄出来的，说不定有好东西。”
“幽冥宗那帮人最近在‘炎阳阁’附近转悠，跟炎阳宗的巡逻队差点打起来……”
“小心点，‘影刺’的人好像也混进来了，神出鬼没的……”
信息杂乱，但拼凑起来，勾勒出流云坊市几股主要势力的轮廓：本地地头蛇“血狼帮”等佣兵团体、掌控着部分正规商铺和资源的“炎阳宗”、以及外来强龙“幽冥宗”和神秘杀手组织“影刺”。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冲突不断。
而“鬼市”，则是流云坊市真正的暗面，一个只在深夜开放、交易着各种见不得光物品的地下黑市，也是情报流通最活跃的地方。
陆沉的目标，正是鬼市。那里鱼龙混杂，监管最弱，是获取隐秘信息和特殊资源的最佳场所，但也最危险。
子时将近，坊市中心的喧嚣渐渐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所取代。
陆沉悄然起身，换上了一套更加不起眼、带着兜帽的灰黑色斗篷，脸上覆盖着那张能随环境微调色泽的“幻面”，气息压制在练气巅峰。他如同幽灵般滑出棚屋，融入狭窄、肮脏的巷道阴影中。
根据白天的探查和零碎信息，他向着坊市西北角一片废弃的矿坑区域潜行。那里是鬼市公认的入口之一。
越靠近矿坑，空气中的混乱和阴冷气息越发浓重。
沿途可见一些同样遮掩面容、行色匆匆的身影，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矿坑入口处，并无明显守卫，只有两个穿着破烂、眼神空洞的老者蹲在阴影里，身前摆着几个空碗。
这是鬼市的“引路人”，也是收费点。
陆沉默默丢下几块下品灵石入碗，一名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矿坑深处一条向下延伸的、被黑暗吞噬的隧道。
陆沉毫不犹豫，踏入隧道。
隧道内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幽光的萤石，映照出扭曲的人影，向下走了约百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溶洞顶部垂下的钟乳石发出各色诡异的光芒，照亮了下方的场景。
这里没有固定的店铺，只有一个个随意用破布、兽皮搭起的简陋摊位，或直接在地上铺开一块布。
摊主和顾客都遮掩着面容，低声交谈，交易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沾染血污的法器、来历不明的丹药、残缺的功法玉简、甚至还有被禁制束缚的妖兽幼崽和……活人。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刺鼻的气味，贪婪、警惕、疯狂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这里没有规则，只有实力和运气。
陆沉压低兜帽，缓步走在摊位之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货物，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他并不急于购买什么，首要任务是收集情报。
“……最新消息，幽冥宗在赤焰山‘熔火深渊’吃了大亏，折了个筑基后期的长老，据说是触动了什么上古禁制！”
“炎阳宗也不好过，山门大阵被幽冥宗用阴煞污秽侵蚀，消耗巨大……”
“听说幽冥宗在找一种叫‘太阳精金’的东西？那可是炼制纯阳法宝的至宝啊！”
“何止！据‘百晓生’透露，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赤焰山深处可能存在的‘金乌遗巢’！想用至阴之力污染，接引什么‘九幽黄泉’之力，简直是疯了！”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影刺的人好像在找几个特定的人，悬赏高得吓人……”
零碎的信息涌入耳中，陆沉心中波澜起伏。幽冥宗的目标果然是赤焰山的至阳之物，而且图谋极大，竟想污染传说中的金乌遗巢！这与他之前的猜测吻合。而影刺的悬赏，无疑指向了他。
他来到一个贩卖各种偏门情报和地图的摊位前。摊主是个干瘦如柴、戴着鸟嘴面具的修士，气息阴冷。
“赤焰山近期的详细地图，还有熔火深渊的禁忌区域标注，什么价？”陆沉改变声线，发出沙哑的声音。
鸟嘴摊主抬起眼皮，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下品灵石，不二价。”
陆沉丢过去一个小袋灵石。摊主接过，神识一扫，递过来一枚色泽暗淡的玉简。
陆沉神识沉入，玉简内果然是一幅较为精细的赤焰山地图，标注了近期幽冥宗和炎阳宗活动频繁的区域，以及几处危险的天然绝地和疑似上古遗迹的位置。信息虽不保证完全准确，但极具参考价值。
收起玉简，他继续闲逛，在一个贩卖各种残缺古籍和杂物的摊位前停下。
摊位上堆满了破烂的兽皮卷、竹简和锈蚀的金属碎片。
他的目光，被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似乎是从某块更大石碑上碎裂下来的黑色石片吸引。
石片上刻着几个模糊的、非篆非籀的古老字符，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怀中那枚毒娘子信物木牌同源的阴寒气息！
他心中一动，拿起石片，假装检查，实则神识仔细探查。
石片上的字符他并不认识，但那阴寒气息却做不得假，而且这石片的材质，与他之前在百晓阁感受过的某种古老物件有些相似。
“这破石头怎么卖？”他随意问道。
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瞥了一眼，嘟囔道：“十块灵石，爱要不要。”
陆沉付了灵石，将石片收起。他不确定这石片有何用处，但既然与天煞帮有关，或许是一条线索。
就在他准备离开鬼市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名穿着炎阳宗服饰的弟子，正围住一个摊位，与摊主激烈争吵着，似乎是为了某件火属性材料的所有权。
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显然不愿招惹炎阳宗。
陆沉目光扫过那几名炎阳宗弟子，其中一人腰间的令牌上，刻着一个独特的火焰云纹图案。
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图案，他似乎在五行仙府某处古老的壁画上见过模糊的记载，似乎与上古某个修炼纯阳功法的宗门有关。
他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鬼市。今晚的收获已经不少：确认了幽冥宗的动向和目标，获得了赤焰山地图，意外得到了可能与天煞帮有关的石片，还注意到了炎阳宗可能与上古传承的关联。
回到棚屋，陆沉布下禁制，开始仔细研究那块黑色石片和炎阳宗的信息。
流云坊市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接下来的行动，需要更加谨慎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