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墨轩揣着满肚子翻涌的心思出了国公府，他先是去找了几个相熟的同窗打听了一下消息，在大理寺门口徘徊了几圈，终是没有踏进大理寺大门，反倒绕着路，走到了街角那家常有人议论是非的“醉仙楼”。
此时正是傍晚，楼里客人满座，猜拳声、说笑声混着酒香飘出门外。
他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伙计殷勤地过来问要什么酒，他摆摆手，只点了几道平日里合口味的小菜，冯氏的话还在耳边转，“顺其而然”四个字像钩子，勾着他心底那点不敢见光的渴望。
可二哥往日里的照拂又时不时冒出来，让他坐立难安。
他原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好让自己心里的挣扎有个抉择方向。
却没成想，刚坐下没多久，邻桌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就聊起了国公府的事。
“你听说了吗？言国公府的大公子，就是那位世子爷，今儿个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其中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说是跟之前言大公子遇刺的事有关，难不成……真是世子爷自己下的手？”
另一个汉子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惊奇：“不能吧？那可是他亲儿子！再说世子爷素来稳重，怎么会做这种事？”
“稳重？那是你没瞧见里头的门道！”先开口的汉子撇撇嘴，往嘴里灌了口酒，“我听我那在国公府外围当差的表弟说，世子爷一向偏疼他的小儿子，一个庶出的，反对这个嫡子十分不满。再说了，那位世子夫人做出了把府里家产全都捐了的狠事儿，能不惹得世子爷不快？还有上上回世子夫人和儿子同时遇刺，指不定也是世子爷干的呢！”
旁边那人问，“这世子爷就算是宠妾灭妻也不能这般狠毒吧？”
那汉子继续说道，“你没听过那世子夫人的新身份？玉掌柜知道不？那可是个手握巨财的玉掌柜啊！”
他又转了个方向，“你们想想，若是玉掌柜没了，她的儿子也没了……那她手里的私产，还有世子膝下嫡子的位份……这可不是一举两得呢？！”
这话一出，周围几桌的客人都静了静，纷纷侧耳听着，连原本划拳的都停了手。言墨轩坐在角落里，后背瞬间绷紧，这些话，分明就是冯氏说的“似是而非的证词”，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竟比他预想中还要刺耳。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反驳，想说“我二哥不是那样的人”，想说“这都是瞎编的”，可刚要起身，冯氏那两句“顺其自然”“重要的是有人信”又猛地撞进脑子里。
他的动作顿住了，喉结滚了滚，又缓缓坐了回去，只是端起酒杯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哎？那不是国公府的二爷吗？”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客人认出了言墨轩的衣饰，立刻指着他喊了一声。
瞬间，满大堂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方才议论的那两个汉子也停下话头，讪讪地看着他，像是怕说错话得罪了贵人。
酒肆里静了片刻，还是之前那个说“门道”的汉子壮着胆子起身，拱了拱手：“二爷恕罪，我们就是随口瞎聊，没别的意思……只是方才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啊？世子爷他……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言墨轩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等着看笑话的意味。言墨轩捏着酒杯的手指泛了白，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喊着“要替二哥澄清”，一个喊着“顺其自然就好，别乱说话”。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反驳的话，反而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装出几分为难，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家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有难言之隐，“家事难断啊。大理寺既然带走了二哥，自然是有缘由的。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个做弟弟的，也不好多嘴。”
这话一说，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哟！二公子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要是没影的事，二公子早反驳了，哪会说‘家事难断’？”
“我就说嘛，世子爷看着稳重，背地里指不定藏着多少心思呢！连发妻亲子都能下手，太狠了！”
“还记得世子夫人先前可是得的天花？！”那汉子越发笃定了，“我还听说啊！那世子爷早就想……这么一来，妾室扶正，庶子也成了嫡子不是？哎哟！这是一举三得啊！”
“天啊！这言国公府，也太可怕了吧？”
“不对啊，听说世子那个姨娘，不是死了？”
“一个姨娘而已，他都能纵着一个姨娘去暗害自己的发妻嫡子，焉知没有什么其他的宠妾外室什么的？”
“哟！还有其他内情啊？快说来听听！”
“听闻他有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一直住在国公府不肯嫁人呢！她把那个庶子疼得像个眼珠子，有没有可能……”
议论声比刚才更响了。
这些话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像真的。
言墨轩如针扎似的坐在那里难受得很，最终还是站起来，匆匆辩白了一句，“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们莫要信口胡说了！”
但此时哪里还会有人再信他的话？
言墨轩只觉狼狈不堪，丢下一点碎银子急急出了醉仙楼。
晚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却没回头看一眼那依旧喧闹的酒肆——他知道，从他刚才那句“家事难断”开始，那些不利于二哥的传言，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这条街，飞到京城的各个角落，飞到大理寺的官差耳朵里，飞到母亲的心里。
他攥了攥拳，指甲掐进掌心，却不觉得疼。
冯氏说的对，机不可失。二哥的“罪名”越重，他这个嫡次子，离世子之位就越近。
至于二哥是不是被冤枉的……他闭了闭眼，把那点仅剩的愧疚压了下去。
……
消息传到苏奕晴耳里。
果然不出所料。
苏奕晴一笑而过。
若是买凶杀妻灭子的名声还不足以让皇上助她和离并带走小瑾，那她大概只能……靠自己了。
不能和离，那就丧偶呗。
多大点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