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还在吹,残玉贴着胸口,温温的。罗令刚拧上水瓶盖,脖子上的玉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眼前没变,可意识已经滑进梦里。
十二根骨笛围成一圈,中央音柱微微倾斜,三根笛身同时偏转十五度,形成一个倒三角。梦里浮出一行古越文:焚魂阵启,百息焚心。
他醒了。
“赵崇俨没出来。”罗令把水瓶塞给赵晓曼,转身就往船尾跑。
赵晓曼反应极快,抓起救生绳就追。王二狗在驾驶台大喊:“你要回去?信号只剩七分钟!”
“他还在里面。”罗令一脚踩上船舷,纵身跃入暗河。
水流冰冷,他顺着岩缝往回潜。赵晓曼紧跟着跳下,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微弱的磷光辨路。密室入口的金属门已经闭合,但缝隙里渗出灰白色的雾,像煮沸的石灰水,带着腥臭味。
罗令抽出腰间的鹿皮盾顶在前面,推开门缝钻了进去。赵晓曼刚探身,就被一股气流呛得弯下腰,咳嗽不止。罗令一把将她拉进来,用盾挡在两人前方。
雾越来越浓,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十二根骨笛同步震颤,顶部石槽不断喷出粉末,遇湿气后凝成细小微粒,悬浮在空中。吸入一口,喉咙立刻发干,舌根泛苦。
王二狗的声音从手机传来:“罗令!直播还在录!毒雾已经漫到镜头边缘了!”
罗令没回话。他盯着盾面,发现太极钮周围吸附了一圈灰粉,而且那粉末在钮心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
他忽然想起梦里的一幕——祭典结束后,大祭司命人将贝壳粉撒入骨灰,混合封存。那时有句话浮现在脑海:**“贝克邪,骨引魂,合则安,散则焚。”**
贝壳能中和骨毒。
他立刻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片贝壳残片,是上次从月牙湾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扔。他将残片靠近盾面吸附的骨粉。
“嘶——”
一声轻响,粉末接触贝壳的瞬间,局部雾气迅速消散,形成一个半径不到一米的透明区。空气变得清爽,刺痛感退去。
“是碱性矿物。”罗令低声说,“贝壳锯齿含钙质,能中和毒素。”
赵晓曼扶着墙站稳:“可我们没法把整个密室都铺满贝壳。”
“不用。”罗令看向中央音柱,“毒雾是靠骨笛共振扩散的,只要打断频率,就能控制范围。”
他快步走向阵心,拾起最长的那根骨笛。笛身冰凉,表面刻着螺旋纹,正是刚才偏转的三根之一。他用匕首刮下一点骨粉,混着唾液涂在笛孔边缘,又从手臂划开一道口子,挤出几滴血抹在鹿皮盾的阴阳纹上。
盾面纹路微微发热。
他把盾卡在骨笛尾端,形成一个封闭音腔,再将贝壳残片塞进吹口下方的小孔。这样一来,吹出的音波会先经过盾面过滤,再通过贝壳调频。
“你在做什么?”赵晓曼问。
“调音。”罗令闭眼,深呼吸,“梦里看过一次,祖先用低频音波让失控的灵力归位。”
他将骨笛放入口中,鼓起腮帮,缓缓吹出一段低沉的旋律。音波震荡,空气随之共振。
灰雾猛地一滞。
接着,所有悬浮的骨粉开始向中央聚拢,像被无形的网收束。雾气不再扩散,反而在骨笛阵上方凝结成一层半透明的胶质膜,像是某种生物外壳,缓缓包裹住整个装置。
毒雾被固化了。
赵崇俨倒在阵外,双手抓着地面,指甲翻裂。他瞳孔缩成针尖,嘴角不断抽搐,嘴里吐出白沫。直播镜头正对着他,画面清晰得可怕。
罗令没停。他继续吹奏,频率微调,确保膜层稳定。一旦中断,毒雾会瞬间爆开,顺着暗河气流冲向村子。
赵晓曼靠在墙边,喘着气:“他……吸入了多少?”
“足够致命。”罗令声音从笛间挤出,“但他没死,说明骨粉不是纯毒,是信号载体。”
“什么信号?”
“警报。”罗令睁开眼,“这阵法不是杀人,是封禁。谁触发它,谁就成了标记目标,一直被追踪,直到清除。”
话音刚落,赵崇俨突然抽搐一下,右手猛地抬起,指向罗令。
“你……你们……骗我……”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玉佩……是我父亲……亲手给的……”
罗令没理他,继续吹笛。
赵崇俨的手缓缓落下,眼皮颤动,终于昏死过去。
王二狗在船上喊:“信号还有两分钟!你们得马上出来!”
罗令缓缓放下骨笛。胶质膜稳定悬浮,像一颗卵,将骨笛阵完全封存。他走过去,翻了翻赵崇俨的口袋,掏出那半块塑料玉佩。
断口处露出粗糙的树脂芯,星图是贴纸。
他把玉佩塞进防水袋,递给赵晓曼。
“带出去。”
“你不走?”
“还有一件事。”
他转身走向中央音柱,用匕首撬开底部暗格。里面有一小堆灰白色粉末,比喷出的更细,几乎像尘。他取了一点放进密封管,再从怀里掏出另一片贝壳粉,轻轻撒在音柱表面。
粉末接触瞬间,音柱发出一声极短的嗡鸣,随即彻底静止。
自毁程序终止了。
他收好工具,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咔哒”声。
抬头看,密室穹顶的石板正在缓慢移位,露出一个圆形孔洞,直径约半米。一根细管从里面垂下,末端挂着一个小瓷瓶,瓶身刻着双鱼纹。
罗令认得这个纹样。
和村口老槐树根下埋着的陶罐一模一样。
他取下瓷瓶,打开塞子,倒出一点粉末。颜色偏黄,质地松散,闻起来有淡淡的海腥味。
这不是骨粉。
是贝壳粉,混合了某种植物灰。
他立刻明白——这是古越人留下的“解毒引”,用于激活中和反应的引子。刚才他用贝壳残片临时制解,而这个,才是标准配比。
赵晓曼看着他:“怎么了?”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退路。”罗令把瓷瓶收好,“不是为了杀闯入者,是为了救误触的人。”
王二狗的声音突然拔高:“罗令!快出来!信号断了!断了!”
罗令点头,拉着赵晓曼往出口走。刚到门边,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胶质膜表面出现一道裂痕。
他回头,看见赵崇俨的手指动了一下。
再看直播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但就在熄灭前的最后一帧,镜头拍到了赵崇俨的瞳孔——原本缩小如针,此刻边缘泛起一圈淡青色光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重新启动。
罗令没说话,一把抱起赵晓曼,冲出密室。
暗河水流湍急,两人顺着惯性被冲出数十米。王二狗在船上抛下绳索,拼死拽他们上船。渔船立刻启动,全速驶离沉龙口。
海面恢复平静。
罗令坐在船尾,手里攥着那个小瓷瓶。瓶身冰凉,但里面的粉末似乎还在微微发热。
赵晓曼靠在他肩上,喘着气:“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他说,“把这瓶东西,埋回老槐树下。”
王二狗握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一眼沉龙口的方向:“赵崇俨……会不会醒来就不一样了?”
罗令没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吹笛时,血沾在骨笛上,被盾面吸走一部分。现在掌心的伤口边缘,泛着一丝极淡的青灰色,像被墨汁染过一道。
他悄悄把手指缩进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