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萧远回府那日,天气放晴,碧空如洗。一大早,侯府中门大开,仆从们身着整齐的衣衫,垂手肃立在道路两旁,气氛庄重而肃穆。
沈清辞依计“病”着,留在墨韵堂的厢房里,并未前去迎接。但她让春桃寻了个由头,在靠近前院的回廊附近候着,以便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午时刚过,府门外便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和喧哗的人声。侯爷回来了!
即便隔着重重院落,沈清辞似乎也能感受到前院那股骤然活泛起来的生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威压感弥漫开来。那是久居上位者带来的气场。
春桃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小姐!侯爷回来了!好生气派!带了好多亲兵,还有一位穿着青衫、留着长须的先生,应该就是那位莫先生了!侯爷一下马,夫人就带着几位爷和奶奶上前迎接了,侯爷看着心情不错,还拍了拍二爷的肩膀呢!”
沈清辞静静听着,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侯爷心情不错,还拍了拍二爷的肩膀?这看似寻常的父子互动,在知晓二爷可能亏空公款的背景下,却显得意味深长。是侯爷尚不知情,还是……另有深意?
“世子爷那边呢?侯爷可问起了?”沈清辞更关心这个。
“问了!侯爷一进府就问起了世子爷!”春桃连忙道,“夫人回话说世子前些日子病危,幸得胡太医施针才缓过来,如今还在将养。侯爷听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咱们墨韵堂这边来了!”
来了!沈清辞心中一凛。侯爷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世子,足见其对嫡长子的重视。而这也意味着,墨韵堂瞬间成为了整个侯府瞩目的焦点。
她立刻躺回床上,拉好被子,脸上调整出病弱的苍白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不安。她现在是一个“受惊”后卧病在床、又即将面见威严公公的新妇,这个角色必须演好。
不多时,院外便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赵氏略带哽咽的解说声。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带着风尘和凛冽气息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沈清辞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声音虚弱:“儿媳……儿媳给父亲请安……”
“躺着吧。”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不容置疑。
沈清辞依言躺好,这才敢微微抬眼望去。只见永宁侯萧远年约五十许,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刚毅,剑眉虎目,不怒自威,虽面带倦色,但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目光在沈清辞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了内室的方向,眉头紧锁:“景珩怎么样了?”
钱妈妈连忙上前,将世子的病情小心翼翼地汇报了一遍,自然是往严重但又有希望的方向说。
萧远听完,脸色更加阴沉,大步走向内室。赵氏和那位青衫莫先生也跟了进去。其他人则都屏息凝神地留在外间。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关键的时刻到了!萧景珩将如何面对他父亲的亲自查验?
内室里传来了萧远低沉而压抑的问话声,以及赵氏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内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萧远走了出来,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中除了痛心,似乎还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位莫先生跟在他身后,神情平静,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外间众人,最后在低眉顺眼的沈清辞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沈清辞立刻感受到了一种被审视的压力,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好生照料着。”萧远对钱妈妈和赵氏丢下这句话,便带着莫先生转身离开了墨韵堂,显然是要去处理积压的公务。
侯爷一走,院内的气氛才为之一松。赵氏用帕子拭着泪,由丫鬟扶着也回去了。其他人也陆续散去。
沈清辞慢慢坐起身,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那位莫先生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和平静下的锐利。这个人,绝不简单。
而萧景珩……他成功瞒过去了吗?从侯爷离开时的表情看,似乎没有立刻发作的迹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
傍晚时分,有丫鬟送来晚膳,顺便带来了前院的消息:侯爷回府后,立刻召集了几位心腹管事前厅议事,连晚膳都是在书房用的。而二爷萧景瑜,据说被侯爷单独留了下来,谈了许久,出来时脸色很是不好看。
沈清辞慢慢搅动着碗里的清粥,心中明了。风暴,已经开始了。侯爷显然已经着手清理府务,二爷的麻烦,恐怕就在眼前。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病”着,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在这场父子、兄弟之间的权力博弈中,她这个“冲喜新娘”,暂时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
但她知道,这种旁观不会持续太久。一旦萧景珩需要,或者局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她必将被再次卷入漩涡中心。
她必须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