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檀香缭绕,我捏着那支旧胭脂盒的手微微发颤。
盒盖开合的声里,红粉干涸的腥气混着沉水香钻进鼻腔——这是母亲的旧物,盒盖上的缠枝莲纹被我摩挲得发亮,像她从前抚我发顶时的温度。
这是你十岁那年,母亲送你的及笄礼。忆娘的声音从身后漫过来,带着股陈年老茶的涩味,她说,女子唇色愈艳,心志愈坚。我垂眸,看见自己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盒身的红漆里。
十岁?
原主的记忆里,那年冬天王氏刚进门,继母的金步摇扫过我额角时,母亲正跪在祠堂抄《女诫》——原来她早备下这份礼,藏在妆匣最深处。
指腹触到盒底暗格的凸起,我屏住呼吸。
昨夜焚账时,火盆里飘起一粒火星,红得像要烧穿夜色。
系统提示心焰余种时,我盯着那粒火看了整整半柱香——它悬在灰烬上方,不坠不灭,是百人解脱之愿凝成的光。
此刻我将它轻轻拨进暗格,火星落在干涸的胭脂粉上,腾起极淡的青烟,像母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
无念影。我合上盒盖,转头时看见她的虚影正凝在窗棂边,发梢沾着晨露的光,把它送去凤仪门,交给皇后贴身宫女翠儿。她指尖虚点,胭脂盒便浮在半空,就说,这是相府嫡女赠她的安神脂无念影的瞳孔泛起涟漪,那是共鸣者接收指令的征兆,要赶在卯时前送到——她昨夜又梦到冷宫的雪了。
虚影骤然消散,静室里只剩我与忆娘的呼吸声。
她捧着铜灯走近,灯芯爆起个灯花,映得她眼角细纹如蛛网:用执念之火入人心,姑娘可知代价?我摸向心口的银茧,它正发烫,像揣着块烧红的炭,知道。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瓷片,每送一次火种,我就会忘掉一件事。
昨夜小柱子笑的时候,我忘了母亲眼角泪痣的位置;阿桃说我想听时,我忘了她咽气前最后那句清棠,要做掌刀的人。
现在我试着回想顾昭珩的眼睛——他总爱用指节刮我鼻尖,说沈清棠,你冷得像块玉,可此刻那双眼在我脑子里模糊成团雾气。
姑娘。忆娘的手覆上我手背,她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疼,值得么?
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西郊的幽蓝火苗还在烧,像谁在天地间点了盏引魂灯。王氏害原主时,用的是人心的恶;苏晚晚诬我时,用的是人心的软。我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皇后呢?
她用的是人心的怕——怕失宠,怕无子,怕被揭穿。我抓起案上的铜镜,镜面映出我泛白的脸,现在,我要把她的怕,烧给她自己看。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我心口的银茧地一跳。
这是双生渊的链接——顾昭珩在城外调兵。
我能感知到龙骑卫的甲胄擦过草叶的沙沙声,他握剑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还有他压在喉间的低咳——那伤还没好透。昭珩。我对着镜面轻声说,可波纹里只映出他勒马的侧影,火种已入巢,该让她看看,什么叫过去的鬼,回来索命
凤仪门的烛火在琉璃灯里摇晃时,皇后正对着妆台发怔。
翠儿捧着胭脂盒跪了半日,她终于嗤笑一声:相府嫡女的脂粉?
倒会攀高枝。可当她指尖沾起一点胭脂抹在唇上时,殿里的烛火突然全灭了。
我闭着眼,能见她的意识沉坠——像块石头掉进深潭。
她回到七岁,缩在冷宫角落背《女诫》,父亲踹开破门,皮靴尖抵着她后背:废物!
连个皇子都生不出!她尖叫着躲进床底,却摸到个发霉的布娃娃,那是她早夭的妹妹的。
系统提示:执念渗透成功——第一层梦境触发。
我猛地睁眼,银茧烫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镜中景象换了——皇后惊醒在床,冷汗浸透寝衣,手忙脚乱去抓烛台。
可镜中她的唇色殷红如血,怎么擦都擦不掉。
这时老画师的身影闪进殿门,他怀里抱着我给的验心笔,指尖刚触到胭脂盒,瞳孔骤缩——盒底浮起血书,是我用逻辑推理刻进的咒: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老画师跪地,额头撞在金砖上,声音发颤:娘娘,这脂粉......是神物。
我攥紧铜镜,指缝渗出血珠。
银茧在皮肤下蠕动,像有条活物要破茧而出。第二层梦境。我咬着牙,血顺着下巴滴在锦袍上,该让她见见故人了。
三更天的凤仪宫,皇后再度闭眼。
这次她站在火场前,火焰里走出废妃李氏,她脖颈还勒着皇后送的珍珠串;贤嫔周氏捧着空药碗,那是被她灌下的堕胎药;最前面的,是个裹着血襁褓的女婴——那是她亲手掐死的嫡公主。
她们都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娘不要我了......爹不要我了......
小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皇后的指甲抠进掌心,却觉不到疼。
最前排的火焰突然分开,露出个更小的她自己,扎着双髻,仰着脸问:长大后,你会做个好皇后吗?
我不是!
我不是凶手!她尖叫着后退,撞翻了妆台。
胭脂盒地落地,盒盖弹开——里面空了,唯有一缕青烟盘旋着升起,渐渐凝成凤凰的形状。
我在静室里呕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银茧。
忆娘惊叫着扶住我,我却盯着铜镜里皇后瘫软的模样,笑出了声。看到了么?我对着空气说,知道顾昭珩能听见,她的恐惧,就是我的刀。
代价加重了。忆娘用帕子擦我嘴角的血,声音发颤,你用他人梦境反噬敌人,自己的记忆也在加速崩解。我闭目,试图回想顾昭珩的声音——他说清棠,我在时的温柔,说我要你做这天下最得意的人时的笃定,此刻都像被风吹散的烟。
小姐。无念影的虚影突然凝在我眼前,她掌心浮着缕幽光,我偷存了一帧画面。那光落进我脑海,是顾昭珩抱着昏迷的我,他的泪砸在我脸上,烫得惊人:清棠,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要了......
系统震动声炸响在识海:顶级谋士·心战统帅,倒计时:93.9%——最终融合进入不可逆阶段。
我睁开眼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静室的窗纸上,映着一朵赤云的影子,状若衔火的凤。
忆娘推开窗,晨风吹得烛火摇晃,我听见她轻声说:那云......从西郊青鸾阁方向来的。
我望着那云,心口的银茧裂开细微的纹路,有暖光从中漏出。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金线,心里已有了计较——午后该召绿芜来,有些事,得趁记忆还未全消时交代清楚。
晨光漫进静室,将我与那朵赤云的影子叠在一起。
远处传来晨钟,我摸出发间的木簪,在案上的宣纸写了个字。
墨迹未干,窗外的赤云突然振翅,像要冲破天际。
(午后,我召来贴身丫鬟绿芜,凝视她良久: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