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芯子“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顾昭珩月白中衣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垂着眼睛笑。
我扶着他胳膊的手往下滑，触到他腕骨——凉得像浸过冰窖。
“阿珩？”我唤他，指尖悄悄掐进掌心，“累了便歇着，我给你拿参茶。”
他眼尾微抬，那抹笑终于有了丝活气，却比刚才更让我发寒：“棠儿，我等这杯茶，等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喉间泛起铁锈味。
系统在识海炸响警报时，我正借着替他整理衣领的动作，将“察言观色”推至极限——他瞳孔对烛光毫无收缩，喉结每隔三息才缓缓滚动一次，呼吸频率竟与原主溺亡前最后十息分毫不差。
“侦测到‘喜煞咒印’激活，目标：双生神识吞噬。”
我指尖顿在他锁骨处，心尖跟着一颤。
原来他们不是要毁我，是要让我亲手葬送所爱。
“烛火太亮，我吹了？”我装作替他宽衣，转身时碰倒妆台铜鹤烛台。
“好。”他应得极轻，尾音却像被人用线提着，飘得没了根。
黑暗漫上来的刹那，我暗启“影织”。
系统金纹顺着眼尾爬进视网膜，婚书押印、聘礼清单、嫁衣缝线三处异常点依次浮现金光。
——赵老吏蘸朱砂的手在抖，指腹压下时，一滴暗红从袖管渗出来，染脏了“沈”字最后一钩。
——老漆往烛芯里掺骨粉时，后颈突然抽搐，我看清那抹银光——是淬了麻沸散的细针，从梁上垂下来的。
——最致命的是合卺杯。
杯底那道“归命纹”在体温下泛着幽蓝，迷魂香正顺着杯壁往上爬，像条吐信的毒蛇。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透了里衣。
若不是系统提前预警，此刻我该伏在他怀里说些软话，等迷魂香入脑，便会亲手夺他性命，再自刎于床前——多完美的“夫杀妻，再自尽”，连血都能浇在婚书上，替祭仪画个圆满句号。
“棠儿，该归了。”
顾昭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不属于人间的空荡。
我转身时撞翻妆匣，玉佩“当啷”掉在地上——那是今早凤凰送来的，此刻竟泛起青灰。
他站在铜镜前，手腕翻转，一道猩红血纹从脉门爬上来，像条活物。
我认得出这纹路——林修远死时，执念锁也是这样缠上他的。
“阿珩！”我扑过去攥住他手腕，指尖按在他脉搏上，“脉语”瞬间发动。
天旋地转。
我坠入一片血雾弥漫的宫殿，正中央悬浮着具与我容貌相同的傀儡。
她披着染血的嫁衣，发丝间缠着白麻，被无数红线牵着，正缓缓往深渊里沉。
“喜极而煞，方得圆满。”冰冷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替他受了凤劫，他便该替你渡冥河。双生祭成，这天下——”
“住口！”我咬破舌尖，腥甜漫开，在识海里构建“誓缚”之力，“若有以喜为煞者，三息内自承其罪，否则魂魄永锢地脉！”
第一息，城南高塔传来风铃乱响，像有千百只手在扯绳子。
第二息，“铮——”琵琶弦崩断的声音刺破血雾，我听见有人倒吸冷气。
第三息，一道黑影“砰”地撞开塔门，跌跌撞撞跪在我面前。
“是我！引魂姑奉祭母遗训，布‘喜煞回魂阵’——愿以魂祭礼！”她仰起脸，七根琵琶弦勒得指尖血肉模糊，“你们逃不过下一个元宵……那时，满城灯火皆为冥火！”
“够了！”我猛咬顾昭珩手腕，血腥气冲进鼻腔。
现实里，他正举着匕首，刀尖离我咽喉不过半寸。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血雾，还有藏在最深处的一丝清明。
“你认得这个，是不是？”我蘸着他腕上的血，在他唇间一笔一划写“棠”，“你说过，此生唯我。你说过，要和我共掀旧规，同立新章。”
他瞳孔剧烈收缩，匕首“当啷”落地。
黑血顺着他肩胛的伤口涌出来，浸透中衣，在地上洇开团狰狞的花。
“疼吗？”我捧住他脸，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他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疼……但比你疼的时候，轻多了。”
心器在此时轰然裂变。
一道金丝从我心口窜出来，没入他胸膛，连心跳声都叠在了一起。
连心婆的虚影浮现在床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双生渊启，痛感同承。”
系统金纹暴涨，“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97%。”
窗外，那只凤凰虚影静静凝望着我们，羽翼轻颤，仿佛也在等待——等待下一幕悲剧，或是奇迹。
顾昭珩的呼吸渐渐弱了，我贴着他心口听，他的心跳声像极了雨夜里的更漏，一下，一下，每跳一次，我左胸便如针扎。
春桃端着参茶推门进来时，正撞见我抱着他，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裳，在红绸被面上晕开，倒像朵开败的并蒂莲。
“小姐……”她的手在发抖，茶盏碰得托盘叮当响。
我摸出帕子替顾昭珩擦血，帕子刚碰到他唇，他突然攥紧我手腕，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我在。”
可他的脉搏越来越弱了。
我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听见自己说：“春桃，去请太医院所有能治毒的，不，所有能救命的。”我的声音在发抖，“再让人守住城门，别放引魂姑的同党跑了。”
春桃应了一声，转身时撞翻了妆台。
那枚凤凰送的玉佩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却见玉面浮现出新的纹路——是道锁链，和我与顾昭珩腕上的那对，一模一样。
顾昭珩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我的小拇指。
我低头看他，他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天快亮了。
可这夜，好像还没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