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指甲深深掐进石龟腿的纹路里,指缝渗出的黑血顺着龟背的鳞甲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扭曲的血蝴蝶。
她仰头时,鬓边那支珠花已经歪到耳后,碎珠磕在额角,洇出一道细血痕:“你懂什么?若不是她查账惹祸,沈家怎会沦落至此!”
我站在三阶石阶上,掌心的血契银链突然泛起微光,像被风撩动的蛛丝。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反溯·初级】自动启动。
眼前的王氏突然虚化,三日前的深夜画面在我眼底重叠:她裹着墨绿织金斗篷,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鬼鬼祟祟溜进老夫人的听松阁。
烛火映得她脸上青一块黄一块,压低声音说:“老夫人,那半页遗书在佛堂梁上的暗格里,奴婢今早瞧着清棠往那边去了……”
“够了。”我出声截断她的嘶吼,指尖轻轻抚过掌心的银链。
血契的温度顺着经络往上窜,烫得我眼眶发酸——那是母亲用命烙下的印记,此刻正替我撕开谎言的茧。
王氏猛地一颤,黑血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洇出大片污渍:“你、你胡说!”
“我胡说?”我从袖中摸出那截铜筒,往石桌上一磕。
封蜡碎裂的瞬间,里面泛黄的账册边角露出来,“母亲临终前把沈家二十年的军械账册藏在祖池底,你说她‘该死’,可她咽气前还攥着我的手说‘莫牵连继室’。”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人攥住了喉咙的青蛙。
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原本癫狂的眼神里浮起一丝慌乱——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惧色。
“小姐!”春桃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时,正看见玄影押着个灰衣老妇踉跄进来。
那老妇正是周氏,母亲陪嫁的二等大丫鬟,上个月突然被王氏调去管柴房。
此刻她瘫坐在青砖地上,涕泪把脸上的粉冲成两道白沟:“奴婢知罪……老夫人说只要改了文书,就放我儿子回来……”
我盯着她颤抖的指尖,发动【察言观色·通幽】。
识海里骤然翻涌出血色雾气,母亲临终的画面劈头盖脸砸下来——
那夜的暖阁烧着沉水香,母亲靠在迎枕上,唇角挂着淡紫血沫。
周氏捧着药碗的手在抖,药汁泼在锦被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李妈妈站在床前,指甲盖儿掐进周氏手背:“记好了,是心疾猝发,不是中毒。”
“啪!”我将母亲的绣帕残片拍在案上。
帕子是月白缎子,边缘烧得焦黑,可“织语”牵引下,帕面突然渗出暗红血字——“吾命断于软心散,棠儿速走。”
满院子的仆从都跪了。
有几个小丫鬟抖得厉害,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王氏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锣似的沙哑:“查啊!把当年的事全翻出来!你娘私藏兵部账册,本就是叛国!”
我抬眼看向廊下的顾昭珩。
他立在阴影里,玄色蟒纹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协查”令牌。
“王爷奉旨协查军械案,沈府上下,不得擅离。”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沈夫人若想翻旧账,本王奉陪。”
王氏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她踉跄着往院外挪,被玄影伸脚一绊,重重摔在地上。
我蹲下来,平视她染血的眼睛:“你说得对,她确实‘私藏’了。因为她知道,若交出去,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她自己。”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溅在我月白裙角上,开出朵狰狞的花。
我站起身,把铜筒抱在怀里。
春桃递来帕子,我擦了擦裙角,余光瞥见她眼尾的青肿消了——寒心莲的解药到底生效了。
“去祠堂。”我对春桃说。
祠堂的檀香混着潮气涌进鼻腔。
我把铜筒供在母亲灵位前,三柱香插进去时,火苗突然窜起三寸高,映得牌位上“故一品夫人沈门谢氏”几个字泛着金。
“血契既成,可溯宿命之始。”守誓婆的虚影从牌位后浮出来,她的手虚虚按在牌位底座上,“小娘子,要看看你母亲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绝路的么?”
我闭了眼。
心渊里的系统金纹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银蛇钻进太阳穴。
【反溯·进阶】启动的瞬间,祠堂的砖雕、供果、香灰都开始倒流——
三年前的冬夜。
王氏裹着狐皮斗篷,跪在老夫人房里。
案上的茶盏腾着热气,老夫人的指甲盖儿敲着桌案:“你说谢氏派人抄了兵部密报?”
“千真万确!”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在她的妆匣里翻到半页抄本,上面写着‘军械亏空三百万’……老夫人,若此事曝光,您扶持庶支的大计就要……”
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沫沾在唇上:“那就让她病死。软心散最是干净,发作起来像心疾,连太医院都查不出来。”
我猛地睁眼,玉簪“当啷”一声掉在供桌上。
王氏不知何时被拖进祠堂,瘫在蒲团上。
她盯着我,眼神像被雷劈碎的老槐树:“你、你怎么可能知道?那屋里只有我和老夫人……”
“因为你说的谎,自己先信了。”我捡起玉簪,寒光扫过她的脖颈,“反溯之力会撕开所有谎言,包括你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那把火。”
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里溢出的黑血里混着白沫。
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猫:“我没见过那封信……其实我烧了它……火盆还在西厢房夹墙里……”
“玄影。”我转头看向祠堂门口。
顾昭珩的暗卫首领正立在门槛外,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去西厢房夹墙,把火盆挖出来。”
玄影单膝点地:“是。”
春桃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袖。
我低头,见她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寒心莲的毒性终于被压下去了。
心渊深处,旧誓之音突然低鸣,像古寺里的晨钟:【反溯·再启】——可追溯十五日内任一事件源头。
王氏还在抽搐,她的手死死攥着母亲灵位前的供香,香灰簌簌落在她手背上。
我转身看向顾昭珩,他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掌心覆在我后颈:“清棠,该让她们为自己的罪孽买单了。”
祠堂外传来玄影的脚步声。
我侧耳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突然想起母亲绣帕上的血字——“棠儿速走”。
可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这一世,不仅要走,还要带着她的冤屈,把所有害她的人,都送进地狱。
西厢房夹墙里的火盆,该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