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司徒别院的书房内,烛火将几张年轻而凝重的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桌面上,赵教头呕心沥血绘制的总坛地图与叶星澜、鲁小班带回的蛇王庙情报并排摊开,如同两军对垒前的沙盘。
顾停云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蛇王庙的位置,声音沉稳如山岳:“蛇王庙,必须拔除。此为影楼耳目,断其联络,可令沙通天暂成聋哑,更能从中获取下一步线索。星澜已探明庙内虚实,虽有机关,但守备力量不强。我意,明晚子时,动手。”
“时机选得不错。”萧逐风“唰”地合拢千机扇,用扇骨轻敲掌心,眼中精光闪动,“子时人困马乏,且距离下一个联络日尚有两日空隙,足够我们清扫首尾。不过,人手需精挑细选。沙蟒逃脱,总坛那边绝非毫无防备,我们需防其反扑,别院安危亦不可不虑。”
秦烈一听,立刻挺直腰板,急声道:“我去!我的伤早就好利索了!正好拿那帮藏头露尾的家伙试试枪!”他眼中战意燃烧,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枪挑翻蛇王庙的场景。
顾停云看向他,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秦烈,你与星澜、小班留守别院。此行贵在隐秘迅速,人多反而容易暴露。留守之责同样重大,需防对方狗急跳墙,偷袭此地。你的焚寂枪刚猛无俦,范围广大,正适合守护之责。况且,”他目光扫过秦烈那依旧略显单薄的肩膀,“你的伤势初愈,不宜立即进行如此激烈的潜入搏杀。”
秦烈脸色一垮,还想争辩:“停云哥,我……”
“秦烈,”顾停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守护,亦是战斗,而且是更需耐性与责任的战斗。我将后背交予你,能否放心?”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秦烈心头。他看着顾停云信任的眼神,又瞥见旁边叶星澜默默投来的肯定目光,胸中那股躁动的火气渐渐平息,转化为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用力一拍胸膛,瓮声瓮气道:“好!停云哥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别院!你们尽管去,家里交给我和星澜!”
萧逐风见状,唇角微勾,用扇子拍了拍秦烈的肩:“这就对了嘛,秦小爷。看家这活儿,可不比冲锋陷阵轻松。等摸清了总坛的乌龟壳,砸门破阵的活儿,一准儿留给你。”
安抚好秦烈,顾停云看向萧逐风和赵教头:“如此,明晚行动,便由我、逐风、赵教头,再带上两位熟悉地形、手脚麻利的兄弟前往。赵教头,还需麻烦你,再仔细想想,那蛇王庙周边,可有我们未知的暗道或是排教惯用的预警手段?”
赵教头连忙拱手,肃然道:“顾公子放心,赵某定当竭尽全力,绝无遗漏!”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散去,为明晚的行动做最后的准备。书房内只剩下顾停云和萧逐风,以及桌面上那两张关乎下一步行动的地图。
萧逐风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停云,司徒家这次,手笔是不是太大了些?”
顾停云抬眼看他:“何意?”
萧逐风转过身,倚着窗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提供这处隐秘别院,暗中派遣高手用无影梭相助,甚至……我刚刚收到消息,司徒信动用了他家在官场的影响力,将码头那场混战压了下去,缉武司那边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便没了下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感谢救命之恩’或是‘同仇敌忾’能解释的了。”
顾停云沉默片刻,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你怀疑司徒家另有所图?”
“江湖世家,无利不起早。”萧逐风嘴角扯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司徒信是只老狐狸。他如此不遗余力,一方面固然是恨极了影楼伤他弟弟、搅乱江南,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看准了我们几人的潜力,提前下注。乱世将至,四大家族的年轻一辈齐齐现身江南,搅动风云,在他眼里,我们恐怕是奇货可居。”
顾停云走到桌边,手指拂过地图上代表排教总坛的复杂标记,沉声道:“无论他有何打算,至少目前,他与我们目标一致,且给予了实实在在的帮助。这份情,我们需记下。至于其他……待铲除影楼之后,再论不迟。眼下,我们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打赢眼前的仗。”
萧逐风看着他沉稳的背影,笑了笑:“说得也是。现在想这些,确实早了点儿。不过,提前心里有个数,总不是坏事。”他话题一转,回到了明晚的行动上,“对了,鲁小班那些小玩意儿,你打算怎么用?”
“听风虫可置于庙外要道,监视有无援兵。迷踪弹用于制造混乱,或阻断追兵。至于叩地铃和袖里针,视庙内具体情况而定。”顾停云思路清晰,“关键在于快,在对方发出警报前,控制局面。”
“嗯,与我所想不谋而合。”萧逐风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去看看赵教头那边准备得如何,你也早点休息,明晚还需你扛大头呢。”他说着,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顾停云独自站在桌前,目光再次掠过地图,最终停留在代表总坛后院水牢的区域。沙通天究竟在那里隐藏了什么?与血婴藤,与那“百兽使”又有何关联?一个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杂的思绪,盘膝坐下,将“岳峙”重剑横于膝上,开始闭目调息。无论如何,提升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太初归墟诀》的内息在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暗夜中无声流淌的江河,积蓄着力量。
与此同时,秦烈房中。
秦烈并未休息,而是提着焚寂枪在院中空地上反复练习着基础招式,每一枪都力求精准、沉稳,不再是单纯的猛打猛冲。叶星澜则抱着他的追月弓,坐在廊下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夜色。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抬起眼皮,目光扫过院墙的角落和屋顶的飞檐,如同最警惕的哨兵。
“星澜,”秦烈练完一套枪法,收势吐气,走到叶星澜身边,压低声音,“你说,停云哥和萧老三他们,明晚不会有事吧?”
叶星澜抬眼,看了他一眼,简洁地道:“他们,很强。”
秦烈挠了挠头:“我知道他们强……可那蛇王庙听起来也挺邪乎的……”
“相信他们。”叶星澜说完,便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他的“守夜”。
秦烈看着叶星澜那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躁动的心也奇异地安定下来。他用力点了点头:“对!相信他们!咱们守好家,等他们好消息!”
而在鲁小班那堆满了工具和材料的小屋里,他正对着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调试着几个“听风虫”的机括,嘴里念念有词:“这里再紧一点……嗯,这个簧片力度刚好……”对于明晚无法亲身参与行动,他虽有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专注与满足。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司徒别院如同一艘隐藏在风暴眼中的孤舟,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却无人敢放松警惕。明晚子时的蛇王庙,将成为检验这群少年锋芒的又一块试剑石,也将搅动栖霞镇这潭深水,引出更深的暗流。
(第5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