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卫城内的谣言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比林婉清带来的药方传播得更快。“钦差用药如虎狼,加速死亡”、“女医官实为妖女,携毒而来”的流言在惊恐无助的军民中疯狂滋长,甚至开始有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聚集在临时衙署外,哭嚎叫骂,要求给个说法。
张将军焦头烂额,一面要弹压骚动,一面要应对日渐严峻的疫情,对林婉清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依赖变得有些迟疑:“林大人,这……这谣言愈演愈烈,是否……是否用药过于峻烈了些?军心浮动,恐生大变啊!”
林婉清刚从一个危重病患的营帐出来,眼底带着连日不眠的青黑,闻言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将军:“将军是信这无稽之谈,还是信这些日渐好转的病患脉象?”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危重之症,不用猛药,何以挽狂澜于既倒?若因畏惧流言而束手,才是真正置全城军民于死地!”
她指向不远处几个病情已趋稳定的患者营帐:“那几人三日前呕血不止,脉微欲绝,如今已能进流食,脉象渐复。将军可亲自去问,是药效快,还是死得快?”
张将军被她目光所慑,又见事实确如所言,顿时汗颜:“末将失言,大人恕罪!只是这谣言……”
“谣言绝非空穴来风。”林婉清打断他,语气沉凝,“有人不想让疫情平息,更不想让我查出真相。将军,当务之急,非是辩驳流言,而是彻查源头!那支关外商队,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疫情,与那支商队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是人为制造的灾难!而谣言的兴起, timing 如此巧合,定然是幕后黑手在阻挠她调查,意图将水搅浑,最终将防疫失败的责任扣在她头上!
张将军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咬牙道:“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加派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伙人揪出来!”他立刻唤来亲信将领,低声吩咐,派出数支精锐小队,沿着商队可能逃窜的路线追查,并严查城内近日所有可疑的外来人员。
林婉清则回到临时辟出的医案室,对着连日来记录的病例和脉案苦思冥想。这疫情的病症太过奇特,高热、出血、紫斑、迅速衰竭……她反复推敲,试图从记忆中的医学知识和这个时代的医案记载里找到更多线索。
夜深人静,油灯如豆。顾长渊派人秘密送来的医书笔记摊在桌上,她忽然注意到一则前朝边关杂记中模糊的记载:“……北狄有巫,善制‘血枯散’,投于水源,人畜饮之,数日发热,皮现紫斑,呕血而亡,状若疫鬼……然其法阴毒,鲜为人知……”
“血枯散”?北狄?林婉清心中猛地一跳!难道这并非天灾,而是北狄利用某种阴毒的药物或生物手段制造的疫情?目的是摧毁绥远卫的防御?若真如此,那支商队就是投毒的工具!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若真是敌国阴谋,那此刻的绥远卫,就不仅是疫区,更是战场!
就在这时,衙署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夹杂着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大人!大人!找到了!商队的人找到了!”一名派出去的斥候队长浑身是血,踉跄着冲进来,嘶声喊道,“在城北三十里的黑风峪!我们找到他们了!但……但他们全都死了!死状……和城里的疫情一模一样!我们还遇到了伏击!弟兄们……折了好几个!”
林婉清与闻讯赶来的张将军俱是脸色大变!
“伏击?是谁?”张将军急问。
“看不清……穿着黑衣,身手极好,不像普通马匪……像是……像是专业的杀手!”斥候队长喘息着,眼中残留着恐惧,“他们好像早就守在那里,就等着灭口!”
灭口!林婉清与张将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商队全员暴毙,死因与疫情相同,还有专业杀手埋伏灭口!这几乎坐实了疫情人为的猜测!而且,幕后之人的势力,竟能渗透到绥远卫周边进行灭口行动,其能量和意图,令人胆寒!
“尸体呢?”林婉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声问。尸体是重要的证据!
“带……带不回来……”斥候队长惨然道,“伏击者用了火油箭,把尸首和马车都烧了……我们拼死才抢回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烧焦了一半的皮囊,里面似乎装着些粉末状的东西。
林婉清立刻接过皮囊,极其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种暗红色的细微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她用银针小心挑起一点,仔细观察,又凑近轻嗅(极其谨慎地屏住呼吸)。
“这是……”她瞳孔骤缩。这粉末的气味和颜色,与她这几日从危重患者呕出物中提炼出的微量毒质极其相似!
“立刻封锁黑风峪!加派重兵,任何人不得靠近!将此地列为最高禁地!”林婉清厉声道,随即对张将军说,“将军,立刻将此事密报殿下!疫情恐非天灾,乃敌国阴谋!绥远卫已处险境!”
她拿起那袋粉末和银针,眼神冰冷如铁:“至于这害人的东西……我定要让它现出原形!”
真相,已露出一角,却带来了更深的恐惧与更重的责任。林婉清知道,她面对的,已不仅仅是一场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