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的残刃距离黑色晶体仅半寸,空气却骤然扭曲。他指尖传来一股吸力,像是有无数细丝缠住神经,猛地往深处拉扯。脚下的台阶消失,四周景象如水波荡开——他们不在祭坛之上了。
眼前浮起成千上万只蝶影,半透明的翅翼轻轻颤动,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林晚秋跪在废墟中,结界碎裂成光点消散;周砚之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骨铃化作灰烬随风飘走;而他自己站在高台之上,披着银灰色长袍,眼神空洞地俯视大地,身后是崩塌的城市与熄灭的星辰。
“这是……”林晚秋声音微弱,她抬手想撑起结界,却发现指尖的符文刚浮现就碎成了光屑。
周砚之咬破舌尖,用力一甩,血珠溅在地面却没有留下痕迹。“不是现实空间。”他低声道,“是记忆和未来的交叠区,靠执念维持。”
崔宇星盯着那只向他伸来的幻影之手——那是他自己,却又不像他。那双手干净、修长,没有伤痕,也没有旧校服袖口磨破的线头。它缓缓抬起,掌心向上,仿佛在邀请。
“接受吧。”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得近乎温柔,“你本就是为此存在。成为容器,承载神格,终结混乱。这不是牺牲,是归位。”
左肩的结晶突然发烫,像有一根针顺着骨骼扎进脊椎。耳钉微微震动,比平时更沉,像是被某种频率牵引着共鸣。系统没有提示文字,只有一道微弱的波动,在胸口来回震荡,像心跳,又像警告。
他看见幻象中的自己转身,挥手间冰川拔地而起,将整座南明城封入极寒。没有哭喊,没有挣扎,所有人都安静地冻结在原地,如同雕塑。那一刻的“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都近乎停止。
“你说我是归位?”崔宇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蝶群的嗡鸣,“可我记得的东西,从来不是命令别人死去。”
话音落下,蝶群忽然静止了一瞬。
一只蝴蝶缓缓飞近,翅面上浮现出一间教室的画面:阳光斜照进窗台,粉笔灰在光柱里飘浮,一个男生趴在课桌上睡觉,后颈露出一截洗得发白的衣领。那是他死前最后一堂课。
画面一闪,转为废墟之下。他卡在断裂的横梁间,右手死死抠着水泥块,指缝渗血。耳边传来断续的呼救声,有个女孩在喊:“救我……谁来救我……”
他没能动,直到意识沉入黑暗。
再睁眼时,他在瓦砾堆里醒来,手里攥着这枚残破的耳钉。
“我不是为了当神才活下来的。”他说着,慢慢收回残刃,退后一步,“我是为了还能听见有人叫我名字,还能伸手去拉谁一把。”
那只幻影之手猛然收紧,蝶群骤然振翅,整个空间开始旋转。周围的影像加速闪现——未来的战争、毁灭的城市、他独自立于高空的身影一次次重叠出现,试图用宏大与必然压垮他的意志。
林晚秋忽然踉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很凉,但握得很紧。“你还记得第一次封住魔鹫那天吗?”她低声问,“你摔在地上,脸擦破了,还非要爬起来再试一次。那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系统,也不懂魔法,就只是不想让我死。”
周砚之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那张烧焦边角的古纸页。纸面已经泛黑,但他仍用手指蘸了唇边的血,在上面画了个残缺的符。“我知道你在怕。”他盯着崔宇星,“怕自己真成了他说的那种人——冷血、无情、掌控一切。可你现在还在犹豫,还在痛,还在听我们说话,这就够了。”
符成瞬间,纸页边缘燃起一点幽蓝火苗,虽微弱,却让最近的一圈蝴蝶翅面出现了裂纹。
崔宇星闭了闭眼。
他想起初觉醒那天,冰霜从掌心蔓延而出,冻住了扑来的野狗。他吓坏了,蹲在地上看了好久自己的手,生怕再也变不回去。他也记得第一次见林晚秋,她躲在管道尽头,眼里全是戒备,可当他把最后一块干粮递过去时,她接得那么小心,像怕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神会做的事。
神不会颤抖,不会犹豫,不会因为同伴受伤而心口发闷。
他睁开眼,抬手握住耳钉。
“我不是你的延续。”他对那幻影说,“我不是刘祖林,也不是什么容器。我是崔宇星,十八岁,南明市第一中学的学生。我活过,死过,又回来了。我不求超脱,只求不辜负那些信我的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耳钉爆发出一道刺目蓝光。
冰蓝色的能量自心口涌出,三道真言刻痕同时亮起——冰爆、火流、虚实,彼此交织成环。他反手挥刃,一道弧形冰刃撕裂空气,直冲那幻影而去。
轰然炸响中,蝶群四散,翅面纷纷碎裂,映出的画面尽数崩解。那只伸来的手在光芒中化为尘埃,连同高台、银袍、俯瞰众生的“神”,全都烟消云散。
空间剧烈震颤,地面重新凝实。三人跌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台上,头顶依旧是翻滚的乌云,远处雷暴峡谷的轮廓清晰可见。祭坛就在前方百米处,黑色晶体仍在跳动,频率比之前更快。
崔宇星低头看自己的手。左肩的结晶不再蔓延,耳钉恢复了温热的共鸣节奏。系统终于浮现一行信息:
【记忆锚点稳固,人格完整性确认】
林晚秋靠着玉杖喘息,脸色苍白,额角渗着冷汗。玉杖顶端出现一道细小裂痕,像是承受过巨大压力。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下崔宇星的手背。
周砚之盘腿坐下,把烧了一角的纸页小心翼翼折好,塞进内袋。他嘴角还有血迹,却笑了笑:“刚才那一刀,挺帅的。”
崔宇星没回应。他望着前方祭坛,目光沉稳。他知道刚才看到的未必全是假象——那未来可能发生,也可能正在逼近。但他也清楚,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就还没走到终点。
风从峡谷深处吹来,带着潮湿的铁锈味和低频的震颤。天空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多,隐约能看到其中流动的暗色光带,像是某种庞大结构正在成型。
“我们走。”他说。
三人起身,一步步朝祭坛走去。地面铺满碎石与焦痕,每一步都踩出沉闷回响。越靠近核心,空气越沉重,仿佛有无形之力在压制他们的行动。
就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崔宇星忽然停步。
他感觉到耳钉轻微震动,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而是一种熟悉的牵引感——就像当初在废墟中第一次听见系统回应那样。
他抬起左手,将沙漏碎片贴在耳钉上。
两者接触的瞬间,一圈涟漪状的光波扩散开来,扫过前方六级台阶。原本刻在石阶上的符文逐一亮起,顺序却是倒置的——从第七级开始,逐级回溯。
“不对。”周砚之皱眉,“机关是逆向激活的?这意味着……我们不能直接毁核心?”
林晚秋扶着玉杖,指尖轻触第二级台阶的符文。“这些符号……我在家族残卷里见过。它们不是封印标记,是‘唤醒’序列。”
崔宇星盯着最顶端的黑色晶体。它跳动的节奏忽然变了,由急促转为缓慢,像一颗心脏在调整搏动频率。
他明白了。
这不是终点。
这才是开始。
他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下石板微微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