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失宠”的论调,如同给那些潜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吹响了集结号。之前还只是流言蜚语,暗箭伤人,如今,一些原本还顾忌着萧衍余威、只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的“牛鬼蛇神”,开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试探着将手伸向了侯府。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侯府名下的几处产业。
城东的“锦绣轩”绸缎庄,是侯府产业中收益颇丰的一处。这日,掌柜的急匆匆来报,说是供应上等苏杭丝绸的几家老供货商,不约而同地派人来婉转表示,因“货源紧张”,后续的供货可能要延迟,甚至减少份额。言辞客气,理由也看似充分,但结合眼下形势,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紧接着,城南的“醉仙楼”也遇到了麻烦。酒楼生意向来红火,难免招人眼红。近日,京兆尹衙门的差役突然变得“勤快”起来,隔三差五便上门“巡查”,不是说消防有隐患,便是挑剔卫生不达标,虽未直接封店,但这种频繁的骚扰,已让不少熟客望而却步,生意一落千丈。醉仙楼的杜九娘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亲自打点周旋,才勉强维持,但也已是焦头烂额。
甚至连侯府在城郊的一处田庄也出了问题。庄头来报,说是相邻田庄的主人,一个姓钱的皇商,最近频频越界,不是放水淹了侯府的秧苗,便是纵容家畜啃食庄稼,庄户上前理论,反被对方家丁打伤。告到当地县衙,县令却一味和稀泥,迟迟不肯秉公处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通过福伯和各处管事,汇集到我这里。我坐在书房里,听着这些禀报,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已不仅仅是流言中伤了,这是实实在在的打压和蚕食!他们是在试探侯府的底线,也是在一点点削弱侯府的经济基础和外部影响力。
“小姐,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针对!”夏竹气得眼圈发红,“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侯爷才离京多久,他们就敢如此!”
揽月也忧心忡忡:“小姐,再这样下去,各处产业怕是都要受影响。尤其是醉仙楼,杜九娘虽然能干,但也架不住官府这般刁难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必须想办法应对。
“福伯,”我看向一脸凝重的老管家,“锦绣轩那边,既然苏杭的货源受阻,你立刻派人去打听其他地方的绸缎货源,比如蜀锦、云锦,看看能否找到新的合作商家。价格可以适当让利,但品质必须保证。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是,老奴即刻去办。”福伯点头。
“醉仙楼的情况比较麻烦。”我沉吟道,“京兆尹衙门……我记得,现任的京兆尹李大人,似乎是赵王的门生?”我想起之前梳理人际关系时看到的记录。
“小姐记得没错。”福伯确认道,“正是如此。”
果然。我心中冷笑,看来这些“牛鬼蛇神”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位一直对萧衍忌惮颇深的赵王皇甫桀。
“杜九娘那边,让她暂且忍耐,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但不必过分卑躬屈膝。”我吩咐道,“你私下派人去查查,京兆尹衙门最近是否也‘关照’了其他与我们交好,或者与赵王府不睦的商家。若能找到证据,或许日后有用。”
“老奴明白。”
“至于城外的田庄……”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告诉庄头,下次那个钱皇商再敢越界生事,不必客气,直接让庄户们拿起锄头棍棒,将他们打出去!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另外,准备好状纸和伤者验伤记录,若县衙再和稀泥,就直接将状纸递到京兆尹衙门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将这等民事纠纷也压下去!”
我深知,在这种时候,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必须展现出强硬的态度,哪怕只是暂时的虚张声势,也要让对方有所顾忌。
福伯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光彩:“是!小姐!老奴这就去安排!”
处理完这些外部事务,内部的暗流也开始涌动。
府中一些心思活络的下人,见侯府形势不妙,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有偷懒耍滑的,有私下抱怨的,甚至有人开始偷偷打听其他府邸是否缺人,想要另谋高就。
这天,我就撞见两个洒扫的婆子躲在廊角嚼舌根。
“唉,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侯爷这一走,府里一天不如一天,连月钱都比往年发得晚了。”
“可不是嘛!外面都说侯爷……唉,我看咱们也得早做打算才是。”
“我听说永昌伯府最近在招粗使婆子,要不……”
“放肆!”我冷着脸从拐角处走出。
那两个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胡说了!”
我看着她们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一阵悲凉。世态炎凉,连自家府里的下人都开始动摇。
但我不能心软。
“侯府是亏待你们了,还是短了你们的吃穿用度?”我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主子尚未倒下,你们便想着另攀高枝?这就是侯府的规矩?”
“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开恩!”两人磕头如捣蒜。
“拉下去,每人杖责二十,扣三个月月钱。若再有人敢妄议主子,动摇人心,直接发卖!”我毫不留情地下令。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前,将哭天抢地的两人拖了下去。
我站在廊下,听着远处传来的哀嚎声,心中并无波澜。我知道,此刻必须用重典,才能震慑住那些不安分的心。仁慈,只会让内部更快地分崩离析。
消息很快传开,府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外部压力持续,侯府迟迟无法扭转局面,人心终究会散。
晚上,我去给苏婉清请安,将日间处置下人的事简单说了。她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意儿,委屈你了。这些事,本该由母亲来做的……”
“母亲安心养病便是,这些琐事,女儿应付得来。”我宽慰她道。
从主院出来,我遇见了萧知晴。她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姐姐今日,很有气势。”
我苦笑一下:“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在她面前,我无需过多伪装。
“强撑也好,真强硬也罢,有用即可。”萧知晴语气平静,“哥哥不在,我们便是侯府的门面。门面若垮了,里子也就保不住了。”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门面不能垮。
回到听雨苑,我疲惫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自己。
牛鬼蛇神已然出动,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但我不能倒。
萧衍,你看,我在学着如何应对这些明枪暗箭,我在努力替你守好这个家。
无论多难,我都会坚持下去。
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