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的满月宴,办得极尽隆重。昭昭借着这股喜庆东风,明面上大赦天下,犒赏军民,暗地里却将都察院呈上的那份名单,利用得淋漓尽致。一场针对永王残余势力及近期不安分宗室的清洗,在歌舞升平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却又雷厉风行地展开。
数名与永王过从甚密、或在皇子诞生前后上蹿下跳的官员被革职查办,两家蹦跶得最厉害的宗室被寻了由头削爵圈禁。一时间,朝野肃然,再无人敢在明面上对凰主与新皇子有半分不敬。神都的天空,仿佛被这场“喜庆”的雨水洗刷得格外澄澈。
然而,昭昭的心,却并未因此而完全安定。永王虽倒,北境的迷雾却愈发浓重。林铁山最新的密报就放在她的案头,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让她眉宇间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
林铁山在黑石峪外围遭遇了强烈的抵抗,并非来自北狄部落,而是一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术诡异的黑衣人。这些人对地形极其熟悉,利用冰川、迷雾设伏,手段狠辣,目的明确,就是阻止他们靠近黑石峪深处。更令人心惊的是,林铁山在交手过程中,从一名被击毙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一枚制式独特的青铜腰牌,牌上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根须缠绕的诡异图腾。
随密报一同送回的,还有那枚腰牌的拓印图样。
昭昭盯着那扭曲的图腾,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脊椎爬升。这图腾,与她之前在雅集苑残留的蚀骨青痕迹附近发现的某些刻痕,与陈院判描述的墨绿苔藓附近青铜残片上的纹路,何其相似!
“守墨人”?还是……与他们勾结的叛徒?
“北境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昭昭将拓印图样递给侍立一旁的云袖,“让陈院判再看看,与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些痕迹,是否同源。”
“是。”云袖小心接过,又道,“凰主,墨婕妤那边……我们的人发现,她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前两日曾偷偷与宫外一个书画铺子的掌柜接触过。那掌柜表面经营文房四宝,暗地里……似乎与江南一些世家大族往来密切。”
墨婕妤?昭昭眸光微闪。那个送来徽墨、存在感极低的妃嫔?江南世家?
“查清楚,那小太监传递了什么消息,那书画铺子的底细,以及……墨婕妤与江南哪些家族有联系。”昭昭下令。她从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刻。一套看似无害的徽墨,一个深居简出的妃嫔,偏偏在这时候有了异常举动。
“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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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韵杀机
数日后,关于墨婕妤和那间书画铺子的调查有了初步结果。
那小太监传递出的,并非什么机密,只是一封墨婕妤写给家中姐妹的寻常问候家书,内容多是些闺中琐事、对宫中生活的淡淡感怀,文笔清雅,带着书卷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那间名为“墨韵斋”的书画铺子,却没那么简单。铺子的老板姓苏,乃是江南苏家的旁支。而江南苏家,与已故的永王妃娘家赵家,乃是世交,早年往来极其密切。更重要的是,暗卫查到,这“墨韵斋”近半年来,资金流动异常,有数笔来历不明的大额银钱流入,又很快通过各种渠道流往……北境方向!
线索,再一次诡异地指向了北境!
“墨婕妤……苏家……赵家……北境……”昭昭低声念着这几个词,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划动。墨婕妤的父亲曾是清流领袖,与赵家这等外戚勋贵按理说并非一路人。但若透过苏家这层关系……
“墨婕妤入宫多年,一直无声无息,为何近期开始与宫外联系?那套徽墨,当真只是巧合?”昭昭看向云袖,“她近日宫中用度,与往常可有不同?”
云袖仔细回想,禀道:“并无太大不同,依旧节俭。只是……约莫半月前,她以抄写佛经为由,向内务府多领了一批上好的宣纸和朱砂。量虽不大,但与她往日用度相比,略显异常。”
抄写佛经?昭昭心中冷笑。在这深宫之中,佛经往往是最好的掩护。
“给本宫盯紧揽月轩,尤其是她抄写佛经之时。还有,想办法,拿到她近期的墨宝。”昭昭吩咐道。她倒要看看,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墨婕妤,笔下写的,究竟是慈悲为怀的佛经,还是包藏祸心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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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安泰
处理完这些纷杂事务,昭昭才得以稍稍喘息,将目光投向摇车中酣睡的婴儿。小家伙长得极快,眉眼渐渐长开,白皙俊俏,那沉睡时无意识抿起的小嘴,竟隐隐有几分林铁山坚毅的轮廓。
昭昭心中一片柔软,俯身轻轻抚摸着孩子娇嫩的脸颊。这是她的骨血,是她在这冰冷宫闱中最温暖的寄托,也是她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的珍宝。
似乎感受到母亲的触摸,小皇子在睡梦中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殿下真是越来越精神了。”乳母在一旁笑着恭维。
昭昭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孩子健康活泼,她自是欢喜。但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越是珍贵的宝物,越是容易引来恶狼的觊觎。永王虽除,北境未平,朝中暗流犹在,后宫亦非净土。
她必须更快,更狠,将一切威胁彻底铲除,才能为她的皇儿,铺就一条安稳的成长之路。
“传旨,”她直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皇子殿下即将百日,着内务府精心筹备百日宴,本宫要宴请宗室重臣,普天同庆。”
她要借着这场盛宴,再次敲打那些不安分的心,同时……或许也能引蛇出洞。
“另外,”她补充道,“让陈院判近日多来永寿宫几趟,为本宫和皇子请平安脉。”
云袖心领神会:“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凤眸微抬,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这九重宫阙深处的重重迷雾。但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荆棘,为了摇车中那安然熟睡的小小身影,她都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