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那声兴奋的低笑还飘在走廊里，叶晚心里的冷气已经快把自个儿冻成冰坨了。
太顺了。
这感觉就像你打游戏一路砍瓜切菜，结果系统突然弹窗提示恭喜您已进入最终boss隐藏地图，这哪是奖励，这他妈是催命符。
陆寻已经等不及，他几步并作一步冲到那扇对开门前，手都按了上去，那架势，好像门后不是一堆发霉的旧纸，是通往人生巅峰的红地毯。
“等等！！”叶晚出声喝止。
陆寻的动作停住，他不解的回头，脸上还带着没褪干净的兴奋：“怎么了？临门一脚，你还想先沐浴更衣啊？”
叶晚没理他的骚话，她快步上前，从腰间摸出个火柴盒大小的设备，贴在门缝上。设备屏幕上，几条代表不同光谱的扫描线来回扫着，最后定格在一片绿色上。
-
“没有激光，没有触发式炸药。”叶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物理陷阱是零。”
“那不就结了！”陆寻摊摊手，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专业点，这叫灯下黑！普罗米修斯那帮眼高于顶的货，肯定想不到咱们会来掏他们祖师爷的老坟。”
说着，他不再磨蹭，两手用力，猛的将那两扇死沉的金属门推开。
“嘎吱——”
门轴发出快散架的呻吟，像一个睡死的人被硬拽起来，满肚子怨气。一股子浓重的，混合着旧纸张酸味跟尘土腥气的味道劈头盖脸砸过来，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档案室里头比走廊更暗，就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最起码的照明。一排排直接顶到天花板的金属文件架，跟沉默的巨人似的，把空间切割成窄窄的过道。架子上塞满了各种规格的档案盒跟数据硬盘，还有一些用牛皮纸袋封存的，已经发黄变脆的图纸。
这里就是赵启明最初梦想开始的地方，一个被时间忘掉的垃圾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分头行动。陆寻直奔那些老旧的数据存储设备，想从里头淘出点金子。叶晚则开始翻那些纸质档案，她的直觉告诉她，最老的东西，往往藏着最核心的秘密。
她的指尖划过一排标着实验人员名字的档案盒，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到了那个让她心脏咯噔一下的名字——顾知行。
档案盒没锁。叶晚打开它，里头不是预想的人事资料，而是一叠叠跟病历似的记录表，上头全是手写的，潦草又急吼吼的字迹。
-
“实验对象：顾知行。记忆模型版本：1.7。观察日记：对象出现对苏婉相关记忆的模糊排斥反应，情感模块出现不稳定波动。分析：早期记忆底层逻辑太坚固，覆盖式修正有风险。建议：启动渐进式置换方案，版本号2.0。”
另一页。
“记忆模型版本：2.4。观察日记：负罪感模块植入成功，对象开始主动回避跟苏婉相关的外部信息刺激，表现为对特定地点跟物品的无意识疏离。评价：置换方案有效，可继续深化。”
一页，又一页。
这根本不是什么人事档案，这是一本手术记录！一本教你怎么把一个人的记忆，像代码一样，一遍遍重写覆盖还有篡改的，冰冷到不是人的，手术记录！！
叶晚的手开始发抖，血一下冲上脑袋，让她一阵发晕。她一直知道父亲的记忆有问题，但她从没想过，这背后是这么精准这么系统这么...毫无人性的漫长工程。
“陆寻...”她的声音干的像砂纸，“你过来看。”
陆寻正想法子破解一台老式终端机的密码，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他看到叶晚手里那些发黄的纸，还有她煞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他接过文件，才看了两眼，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丢...”他低声骂了句，“这帮逼，真把人当电脑硬盘了？说格就格？”
就在这时，陆寻眼角余光扫到旁边一个半开的牛皮纸袋里，露出一角蓝色的图纸。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那卷图纸抽了出来。
图纸在桌上展开，上头是极其复杂的神经元网络结构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公式跟构想。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图纸最下头的标题跟签名。
意识上传与永生可行性探索蓝图 - 初版
项目负责人：赵启明，顾知行
时间，是二十多年前。在苏婉遇害的整整三年前。
空气好像凝固了。
原来，父亲不只是个受害者。他也曾是这场疯狂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这个认知，比刚才看到的那些篡改记录，更让叶晚窒息。
陆寻没说话，他只是默默的回到了那台老旧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敲的飞快。刚才的发现像一针催化剂，让他破解密码的思路一下就通了。
-
随着“嘀”的一声轻响，锁死的系统打开了。
屏幕上是极其简陋的文本界面，就几个文件夹。陆寻的目光扫过，最后停在一个名叫基石的文件夹上。
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
他点开文件夹，里头只有一个文档，标题是关于意识稳定剂基石的理论构想及失败性实验报告。
“...单纯的意识上传体极易在海量数据交互中产生逻辑崩溃，跟没有地基的沙塔一样。所以，必须构建一个绝对理性的基石（Keystone）作为系统底层逻辑的锚点。该基石需剥离一切不必要的情感模块，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作为衡量正确与错误的绝对标尺，维持整个意识矩阵的稳定...”
“...初代基石实验体在融合过程中，因无法承受绝对理性跟残存人性的冲突，导致自我认知彻底崩塌，数据湮灭...”
陆寻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基石那两个字，还有后头那段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描述。
一瞬间，一声尖锐的蜂鸣在他脑子里炸开。
眼前的终端屏幕扭曲旋转，变成一个纯白的，没有边界的漩涡。
那些文字，不再是文字，而是一行行活过来的代码，疯狂的涌入他的大脑，激活了某个被深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底层协议。
剧烈的头痛跟钢针一样扎进他的太阳穴，但在这剧痛下头，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跟归属感却浮了上来。
仿佛他不是在看一份报告，而是在...回顾自己的产品说明书。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没有语调跟感情，像系统提示音一样清楚。
“基石协议被唤醒。”
“开始自检...”
叶晚正努力消化父亲曾是帮凶这个残酷事实，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不对。
她猛的转过头。
陆寻还站在终端前，姿势没变，但他的脸却没了半点血色，甚至连表情都消失了。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叶晚。
就是那一瞬间，叶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手给攥住了。
那不是陆寻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戏谑，没了痛苦的挣扎，甚至没了活人的温度。那是一双机器的眼睛，平静漠然，像两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排需要分析的数据，目光里充满了陌生的审视还有...评估。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属于人的冰冷。
这个眼神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下一刻，陆寻的身体剧烈的一晃，眼里的冰冷瞬间破碎，被涌上来的巨大痛苦跟迷茫所取代。他闷哼一声，抱着头，踉跄的后退了两步，重重的撞在身后的文件架上。
“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档案室里恢复了死寂。
陆寻抬起头，看向叶晚，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关心，想开口说句“刚才不知怎么了，头疼的要死”。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同样煞白，但写满了惊骇戒备，还有一丝...恐惧的脸。
叶晚握着枪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抬了起来，虽然没对准他，但那是一种纯粹的，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她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刚摘下面具的陌生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