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正月,雪水顺着竹枝的沟壑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裹着点银灰色的粉末,像是从去年的永生染缸里偷跑出来的精灵。苏晚踩着还没化透的残雪往后山走,竹编雪靴踩在冰碴上咯吱作响,靴底的“传”字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是陈默用冰月藤纤维混编的新料,据说能留住冬天的温度。
温室的竹编穹顶沾着层薄冰,却在朝阳下透着暖意。李师傅正蹲在育苗架前,手里的小喷壶里装着融化的雪水,往新冒头的幼苗上轻洒。“你看这竹苗的节眼,”他指着株紫斑竹幼苗,竹节处竟有圈淡淡的绯红,像极了贝宁凤凰花的颜色,“用南极冰融水浇了三天,就显形了,周先生日记里说的‘竹节记色’果然不假。”
育苗架最上层摆着排竹编花盆,每个盆上都贴着微型国旗——中国的盆里长着带剪纸纹路的竹苗,贝宁的盆里是缠着蜡染线条的罗望子,南非的盆里则是能渗出靛蓝色汁液的地衣,最特别的是意大利的盆,橄榄竹的叶片边缘卷成了竹编的蕾丝形状。
“埃莎昨天发视频,说贝宁产业园的竹苗也开始变色了。”林悦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里的凤凰花海间,竹编篱笆上爬满了银灰色的藤蔓,正往花瓣上缠绕,“她还说发现了个新现象,那些藤蔓接触过的凤凰花,染出的布料会带着竹编的韧劲,再也不会被勾破了。”
温室角落的旧染缸突然“咕嘟”响了声。穿藏青色褂子的老头正用竹刷清洗缸壁,刷下来的银灰色粉末落在水里,竟慢慢聚成个小人形状,像用竹丝编的。“这是周先生当年特意留下的‘竹魂缸’,”老头往缸里扔了片冰月藤叶子,小人突然活了过来,在水面上转圈,“你看它转的圈数,正好对应着全球非遗基地的数量。”
苏晚刚把新调配的染料倒进分染缸,竹语鸟突然从穹顶俯冲下来,嘴里衔着根银灰色的羽毛,落在标着“北极”的花盆里。羽毛接触土壤的瞬间,盆里的竹苗突然往高蹿了三寸,顶端的嫩芽展开,变成片微型的竹编地图,北极的位置闪着红光。
“这是联盟刚发来的消息,”林悦点开加密邮件,“北极查获的老竹料基因库已经启运,预计下周抵达梅岭。他们还附了份清单,里面有1948年周先生在北极采集的‘冰竹’样本,说是能在零下三十度开花。”
温室的门被风撞开,张叔裹着身雪跑进来,手里捧着个竹编簸箕,里面装着刚从雪地里拾的冰晶,每个冰晶里都冻着朵极小的竹花。“王奶奶让我送来的,”张叔把簸箕往桌上一放,“她说这些冰花放在育苗架上,能让幼苗长得更快,刚才在后山竹林里捡的,一早上就结了这么多。”
冰晶刚靠近紫斑竹幼苗,就“啪”地裂开,里面的竹花飘出来,竟变成了细小的竹丝,缠绕在幼苗上,像给它披了件银灰色的纱衣。李师傅凑近看,纱衣的纹路里藏着行极小的字:“三月初三,竹神诞,万苗同醒”。
“竹神诞是梅岭的老日子,”苏晚想起爷爷说过的习俗,“那天要在竹林里摆染缸宴,用新竹的汁液染布,说是能让手艺沾仙气。”她突然看向育苗架上的日历,离三月初三正好还有四十天。
林悦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张照片——片被冰雪覆盖的竹林,雪地上用竹枝拼出个巨大的“归”字,背景里的雪山隐约能看到“梅岭”两个字的轮廓。发件人备注是“北极守竹人”。
“这是周先生当年的向导的孙子!”穿藏青色褂子的老头突然站起来,“我在周先生的日记里见过这个标记,他家世代守护北极的竹种库,说要等‘银灰色的雪落在梅岭’时,把最后批种子送回来。”
温室的温度突然升高,穹顶的永生染布料渐渐透明,露出外面的天空——群银灰色的鸟正往这边飞,翅膀展开时,在雪地上投下的影子像无数个竹编的“非”字。“是竹语鸟的全球种群!”苏晚认出其中有贝宁的凤凰鸟、南美的银羽鸟、大洋洲的火语鸟,“它们肯定是感应到竹苗开花了!”
鸟儿落在育苗架上,每只鸟嘴里都衔着片不同的叶子——凤凰花叶、罗望子叶、橄榄叶、地衣叶……叶片落在染缸里,立刻化成对应的染料,让原本银灰色的液体变成彩虹色,在水面上荡漾出全球非遗基地的轮廓。
李师傅突然指着染缸里的倒影,苏晚的身影旁边,慢慢浮现出更多的轮廓——周明山、苏老、阿明、迭戈、塔玛蒂、赵教授……每个手艺人的轮廓手里都举着株幼苗,幼苗的根须在染缸底交织,长成片茂密的竹林。
“这才是‘全球非遗种子计划’的真相。”穿藏青色褂子的老头声音发颤,“不是把种子藏起来,是让它们在每个手艺人心里发芽,再通过染缸、竹编、剪刀这些手艺,长成连接世界的林子。”
雪停了,阳光透过穹顶的布料照进来,在染缸里的彩虹液面上投下道光柱,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银灰色颗粒,像正在传播的种子。苏晚伸出手,颗粒落在掌心,竟化成了微型的竹编哨子,轻轻一吹,哨音里竟混着全球各地的非遗声响——竹涛、鼓声、歌谣、歌剧、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