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话像一张蛛网，一层层缠在我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在她眼里，宗亲血缘比什么都重要，她觉得亲戚之间互相帮衬是天经地义的事，却不知道我身处的位置，一步都不能错。
我张了张嘴，想再解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她讲招标流程，讲纪律规定，她听不懂，也听不进去，她只知道，我“不帮表舅”就是“忘本”。
就在我百口莫辩，心里又急又闷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爸。
“行了，你别跟孩子瞎嚷嚷了，听我说。”我爸的声音不高，却一下子压过了我妈的哭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宇，别听你妈瞎唠叨，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你舅舅的事儿，你做得对。”
听到这话，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眼眶突然有点发热：“爸……”
“你表舅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他就是想借着亲戚的名头，让你走后门。”我爸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缓慢却清晰，“你现在当这个局长，手里有权，求你的人肯定多。今天是你表舅，明天可能就是你的同学，后天可能就是你以前的领导。人情这东西，最难还，也最要命——今天你欠了别人一个人情，明天别人让你办违反规矩的事，你办还是不办？”
我爸是个一辈子没离开过土地的农民，文化程度虽然不是很高，但却说出了最朴素、也最实在的道理。
“咱们老张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本本分分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从没出过什么大人物。
你现在当了局长，是咱们家的骄傲，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更要记住，不能给祖宗抹黑，不能丢了老张家的脸。”
“你表舅那边，我明天给他打电话，跟他说说，让他别再找你麻烦了。你妈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是怪你，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怕你把亲戚都得罪了，以后没人帮你。你别往心里去，也别跟她置气。”
我握着手机，手指有点发颤，声音也有些哽咽：“爸，我知道了，我没怪妈，我就是怕你们担心。”
“担心肯定是担心，但我们更怕你犯错误。”我爸的声音又柔和了些，“坚持你的原则，别因为这点亲戚情面就坏了规矩，因小失大。
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和你妈身体都好，平时有邻居照看着，没事的。你好好干你的工作，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什么都强。”
“嗯，我记住了，爸。”
“行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别总熬到半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爸说完，又叮嘱了两句，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估计是去安抚还在生气的我妈了。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我久久没有放下手机。台灯的光落在我脸上，暖暖的，心里的那些烦闷和委屈，好像都被我爸的话驱散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夜色深沉，可我心里的波澜却渐渐平息。表舅的责难，母亲的不解，固然让人心烦，但父亲那句“坚持原则，因小失大”，像暗夜里的灯塔，清晰地照亮了我该走的路。
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滨河花园小区的项目就像一块试金石，考验着我的意志，也检验着围绕权力的人心。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情往来，更多的利益诱惑，更多的试探和压力。
但此刻，我心里格外笃定。有些底线，必须守住；有些规矩，不能逾越。不管遇到多少麻烦，不管面对多少人情，我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初心，不能丢了老张家的本分。
至于表舅，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儿生我的气，不过以后有机会，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我会想办法拉他们一把的。
不过今天表舅来找我，也提醒了我。滨河花园小区这样的项目 ，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肯定都盯着呢！
现在招标还没开始，肯定还会有人来找我求关照。我可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坚持公平 ，公开，公正的原则进行招标。但是我不能保证手底下人能和我一条心，也许会有人禁不住诱惑，私底下做手脚。
所以，对于这次项目的招标，我必须制定一个更详尽的计划，保证不出纰漏，保证公正公正。
“公正公平”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范伟之前提交的招标文件，虽然把资质要求、评分细则都列清楚了，但真要落到实处，难免会有人钻空子。
就像表舅说的“灵活性”，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情、利益，稍不留意就会冲破规则的防线。我必须再补一道“安全阀”，搞一个详尽的招标监督程序，跟范伟的文件配套起来，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可具体该怎么设计这个监督程序？我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监督环节该设多少步？谁来参与监督才能保证中立？评标过程怎么做到全程透明，避免暗箱操作？这些问题单独想，总觉得有疏漏，不如明天找几个人一起商量一下。
柳玉心思细腻，重视细节，比较严谨。贺翔常年跑工地，懂工程、能从施工方的角度找出潜在问题；王建国是副局长，资历深，经验丰富。有他们三个帮忙，肯定能想出一个靠谱的方案。
拿定主意，我心里踏实了些，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便洗漱后回了卧室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我刚走进办公室坐定，柳玉就推门而入，她拿着一份文件，递给了我。“张局，这是上次耀华广场和新区小学的质检报告，贺翔他们都整理好了，让我交给你。”
“好，我一会儿看看。”我接过报告，放在一边，又说，“柳玉，你先去通知一下贺翔和王建国副局长，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你也过来，咱们几个商量一下，设计一个滨河花园小区的招标监督程序，这个项目很重要，必须保证招标环节的公平公正。咱们好好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