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体检,医生指着我的ct片眉头紧锁。
“双肾阴影,形态很怪……像,像有手印紧紧攥着。”
当夜,梦中总见一黝黑汉子咧嘴笑,腥臭气息喷在我脸上:
“说好卖我一个…”
我惊坐而起,翻出尘封的幼时病历。
高烧昏迷那年的记录最后一页,潦草写着:
“家属曾请神婆做法,具体内容……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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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阴影里的手印
市三院ct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陈见深先生,请坐。” 负责解读报告的赵医生脸色有些凝重,他用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我和那张黑白ct片之间来回逡巡。
我心里咯噔一下。年度体检而已,难道……
“别紧张,”赵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但效果不佳,“从片子上看,你的肾脏……结构上没有明显的肿瘤或囊肿。”
我松了口气。
“但是,”他话锋一转,用激光笔点在胶片上肾脏的区域,“这里,还有这里,看到了吗?这些弥散的、边界不清的阴影。”
我凑近看,那片灰黑色的区域,确实与周围组织不同,像蒙着一层不祥的纱。
“这是什么?炎症?还是……”
赵医生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像典型的炎症,也更不是结石。密度很异常,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激光笔的红点沿着阴影的边缘缓缓移动,“这个形态……非常特别。你看,这里收缩,这里凸起,整体轮廓……恕我直言,陈先生,这不太像病理变化,反而……反而更像……”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医学无法解释的困惑,压低声音说:
“更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手印,正紧紧攥着你的肾脏。”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我的头顶。
“手印?”我干笑一声,觉得这说法荒谬透顶,“赵医生,您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是看错了,或者是什么罕见的影像学伪影。”赵医生叹了口气,指着电脑屏幕,“但我们用了不同序列扫描,甚至换了台机器,阴影依旧存在,形态……分毫未变。就像……烙印在上面一样。”
他打印出几张不同角度的片子,递给我:“我建议你去做更详细的检查,比如增强核磁。另外……”他犹豫了一下,“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腰部异常?比如……莫名的酸胀、沉重感,或者……发冷?”
我愣住了。
腰部酸胀?有的。我一直以为是久坐办公导致的劳损。
沉重感?似乎也有,特别是夜里,有时会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发冷?现在是夏天,我办公室的同事都吹着空调,我却时常觉得后腰一阵阵冒寒气,需要披件外套。
这些细微的不适,我一直没当回事,此刻被医生点出,瞬间变得清晰而惊悚。
“有……有一点。”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赵医生点了点头,表情更加严肃:“尽快安排进一步检查吧,这个问题……很不寻常。”
我拿着那几张轻飘飘的ct片,却觉得有千斤重。那上面的阴影,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化作了模糊的指节轮廓,阴森地嵌在我的脏器之上。
2. 梦魇中的汉子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ct片的阴影和赵医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后腰处,那股熟悉的、莫名的酸胀和寒意,变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
然后,梦就来了。
环境是昏暗的,像是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土坯房里,空气潮湿而污浊,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像是河底的淤泥混合了腐烂水草的味道。
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
他很矮,却很壮实,像一截被河水泡胀了的树墩。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不健康的黝黑,泛着油腻的光。他穿着一件分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褂子,裸露的胳膊上筋肉虬结。
我看不清他的脸,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笑。
咧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向我靠近,一步,又一步。那股腥臭的气息几乎要喷到我脸上,令人作呕。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嘶哑、黏腻,像是含着满口的泥沙:
“时辰……快到了……”
他伸出一只同样黝黑粗糙的手,那只手异常肿大,指节粗得不成比例,朝着我的后腰缓缓探来。
“说好……卖我一个……”
卖?卖什么?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想尖叫,想后退,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怖的手,离我的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我猛地惊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窗外,天刚蒙蒙亮。
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粗重的喘息声。然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梦里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窒息的腥臭。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腰。皮肤完好无损,但那种被紧紧攥住、冰冷而沉重的异物感,却无比真实地残留着。
“说好卖我一个……”
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脑海里,嘶嘶作响。
卖什么?
他想要什么?
3. 尘封的病历
那个黝黑汉子、那个诡异的手印、那句未说完的话……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巧合!
我冲进书房,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有什么我忘记了或者不知道的事情!
童年?青春期?我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仔细筛了一遍,除了偶尔感冒发烧,身体一向健康,从未有过大病,更别提和肾脏有关的严重问题。
父母呢?他们也是普通工人,身体硬朗,家族里更没有特殊的遗传病史。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那个梦带来的恐惧感和腰部真实的不适,像两把锉刀,折磨着我的神经。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瞥见了书架最顶层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那是母亲年前收拾老房子时送过来的,里面装着我小时候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一直没工夫整理。
鬼使神差地,我搬来椅子,把纸箱取了下来。
箱子里大多是旧课本、奖状、玩具。但在箱底,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牛皮纸封面的本子——是我小时候的成长记录册,里面夹着一些疫苗接种卡和……几张泛黄的病历纸。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几张薄脆的纸页。大部分是些感冒腹泻的记录。直到我看到最后一张,日期是我五岁那年的夏天。
病历上的字迹很潦草,但关键信息还能辨认:
【主诉】:持续高烧(39.5-40.5c),伴意识障碍、抽搐三日。
【入院检查】:生命体征不稳,病因未明。
【治疗经过】:抗感染、物理降温效果不佳,患儿呈昏迷状态。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一行,那字体比其他部分更加慌乱,仿佛记录者当时心神不宁:
【家属情急,自行请来民间神婆(王仙姑)于病房内做法。具体内容不详,过程约半小时。做法后,患儿体温于当夜骤降,次日清晨苏醒。】
【备注】:神婆做法具体内容记录纸……遗失。】
纸页从我颤抖的手中飘落。
高烧昏迷……神婆做法……做法后奇迹般好转……记录遗失……
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神婆”这根线猛地串了起来!
五岁那年,我竟然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情!而我的父母,从未对我详细提起过,只说是一场很重很重的感冒。
那个神婆做了什么?
为什么做法内容会“遗失”?
梦里那个黝黑汉子,那股河底的腥臭……“卖我一个”……
一个可怕到让我浑身冰凉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当年,为了救回我的命,我的父母,或者说那个神婆,是不是……付出了某种我无法想象的代价?
而那个代价,就烙印在我的肾上,像一个……
逾期未兑的契约。
而现在,债主……上门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