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商会,江浸月书房。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室内的低气压。
江浸月一袭月白常服,坐于书案之后,面色如霜,手中虽执一卷账册,目光却落在匆匆进门的萧墨身上。
“娘子,我回……”
萧墨挤出一个笑容,话音未落。
“解释!”
江浸月放下账册,声音不高:“一整日,何处鬼混?为何不归?不递消息?”
萧墨被她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更殷勤的笑,快步上前:“娘子息怒,娘子息怒!为夫怎敢鬼混?实在是今日……为商会发展,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去了!一时忙碌,竟忘了时辰,也未来得及禀报,是为夫疏忽!”
“哦?殚精竭虑?”
江浸月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本会长已查过,你今日出府,直至现在方归。商会各处,皆未见你踪影。你且说说,是在何处,为商会如何‘殚精竭虑’?”
“这个……”萧墨连忙道:“是为夫疏忽,未曾及时禀明。今日一早,先是送了虞儿去学堂。娘子你也知,虞儿年幼贪玩,在书院里被几个不长眼的纨绔子弟缠上了,为夫岂能坐视?便去处理了一番,略施小戒,警告了那些宵小,免得他们日后再生事端,扰了虞儿清净,也损了商会声誉。此事,虞儿可作证!”
他抬出江虞,希望能分散些火力。
听到萧墨提及是护送江虞并处理了学堂中的麻烦,江浸月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旋即,她那剔透的心思又生疑虑。
“不对。”
她纤指轻叩案几,凤目微凝,直视着眼前嬉皮笑脸的萧墨:
“区区学子争端,何需耗费整日光阴?以你之能,弹指可解。余下时辰,你又去了何处?”
“这……”萧墨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改色,凑近几分道:“娘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浸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自是要听真话!莫非你还想编派些胡言乱语来诓骗我不成?”
萧墨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唉,为夫若说了真话,娘子你肯信么?”
江浸月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语气带着三分嗔怒、七分不信:“信你的鬼话,不如去信那庙里的泥塑菩萨能开口说话!”
“娘子既不信,那为夫还是不说了罢,免得污了娘子的清听。”萧墨以退为进,笑嘻嘻地转移话题。
“对了,娘子急召为夫归来,所为何事?总不至是要扣为夫那仨瓜俩枣的月例吧?”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
江浸月转回脸,神色恢复清冷:“今日你无故离岗,擅离职守,按商会新规,本月所有额外赏钱,一律扣除!”
“什么?!”
萧墨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娘子!你……你这也太狠了吧!为夫本月辛辛苦苦,整顿护院堂,立下新规,震慑宵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眼看那一大笔赏钱就要到手,你……你这一下就全扣光了?为夫这一个月,岂不是白忙活了?”
“活该!”
江浸月板着脸又道:“谁让你整日不务正业,四处……闲逛。明日,周统领便要伤愈回商会了。我欲让你前去医馆接他回商会。”
“今日寻你一日未果,我还以为……”
萧墨心下一暖,自他回来江浸月虽然没给他好脸色,一直都在责怪于他。
但她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担心”二字,只听她接着说道:“你这家伙,也太不将商会之事放在心上了。”
说罢,又白了萧墨一眼。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对商会,那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你想想,自为夫来后,商会是否安稳了许多?那些宵小之辈,是否再不敢轻易来犯?这可都是为夫的功劳!”
“对了……”
他话锋一转,撇了撇嘴,“娘子你方才说什么?周翼要回来了?他那伤势,好得倒是挺快。这家伙,命倒是挺硬。”
“我说娘子,”萧墨凑近些,压低声音,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其实……完全不必再请那周翼回来嘛!有为夫在,足以将这商会护卫打理得井井有条,何须再多花那份薪俸?岂不是浪费?”
“胡闹!”
江浸月轻斥一声。
“商会用人,岂能说辞退便辞退?你当这是孩童过家家么?”
“此事已定,毋庸再议。”她语气不容置疑,“明日,你便去将周统领接回来。不得有误。”
“唉……好吧。”萧墨见她态度坚决,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得叹口气,应承下来。
不过,他心中却暗自冷笑:回来便回来吧,这段时日,护卫队上下早已是我的人。周翼即便回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光杆统领罢了!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搓着手道:“那个……娘子啊,你把为夫的赏钱都扣光了,为夫这身上……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这明日去接周统领,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好歹也得置办些探病的果品点心不是?你看……能不能先借为夫点银钱使使?”
说着,他竟真的将手伸到了江浸月面前,掌心向上。
“你这家伙!”
江浸月被他这无赖模样气笑,伸出纤指,在他掌心轻轻一戳。
“整日就知道惦记着银钱!”
不过,她还是拿起案几上一枚小巧的黄铜铃铛,轻轻摇动了几下。
清脆的铃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很快,书房外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侍女推门而入:“会长有何吩咐?”
江浸月取过一张便笺,提笔蘸墨,迅速书写了几行小字递了过去:“稍后,护院统领萧墨,会前去支取一笔款项,用以接待明日伤愈归来的周统领。你且将此条子送至账房,让账房备好。”
“是。不知需备多少银两?”
“是,十两足矣。记在商会公账上便可。”江浸月将条子递给他,简短吩咐道。
侍女双手接过条子,又躬身一礼,方才小心退了出去。
江浸月放下笔,抬眼看向萧墨:“听见了?条子已下,银钱稍后自会备下,待会你自去账房支取便是。莫要再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