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舟扶她上马,手指在她腕上顿了顿。她的手还在抖,掌心那道裂开的火纹渗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把伞塞进她手里,低声问:“还能骑吗?”
她点头,声音很轻但没发虚:“只要不让我走。”
马蹄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响。他们绕开主路,沿着山脊往北行。凤昭月靠在他背上,闭着眼。天机眸扫过四周,远处林子里有黑雾浮动,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爬动。她睁眼,嘴唇动了动:“鹰是信使,有人在等我们撑不住。”
谢陵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风从崖口吹过来,带着湿冷的土腥味。前方山路突然被一堆巨石堵死,像是最近才塌下来的。马停住脚步,鼻孔喷出白气。
“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去。”他说。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从崖顶跃下,落地时震起一圈尘土。那人手持长刀,刀尖直指二人,声音洪亮:“停下!”
谢陵舟立刻将凤昭月挡在身后,苍雪剑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冷峻的脸:“谁?”
来人收刀抱拳,披着赤纹大氅,满脸风霜却眼神锐利:“天刀盟陆擎天。我不是敌人。”
凤昭月没动,千机伞横在胸前。她盯着对方,三息之间,天机眸启动。陆擎天头顶浮现金红色气运,中间缠着血光,但走势向上,不是死局。
“你拦我们做什么?”她问。
陆擎天目光落在她掌心,火纹虽暗,仍有微光透出皮肤。“王妃这掌中火……可是焚厄之焰?”
她没回答。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残破册子,封面写着《天火录》三个字。“十年前我在一处古墓得此残卷,上面说,掌生金焰者,可破劫数,乃天命之人。我一直不信,直到今日见你。”
谢陵舟冷笑:“就凭一本书,你就敢拦皇叔去路?”
“我不止为这本书。”陆擎天神色一沉,“三年前我毁了玄冥教一个分坛,他们一夜之间杀了我三十六名家仆。从那以后,江湖说我背叛正道,通缉令贴满南北。其实我只是看清了一件事——裴仲和玄冥教勾结,早就在布局夺权。”
凤昭月眼皮跳了一下。
她想起密室里的布防图,还有那句“九转还魂丹成之日,即天子归位之时”。
“那你现在找我们,想干什么?”她问。
“合作。”陆擎天直视她眼睛,“我知道你们在查裴仲,我也在查。你们有证据,我有江湖人脉。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更多线索,也能带你们安全进京。”
谢陵舟依旧没松手,剑仍在鞘外半寸。
“你说你知道天火的秘密。”他语气冷,“那你说,它有什么限制?”
陆擎天抬头看他:“一日最多用三次,超过会反噬自身,严重时经脉尽断。这是《天火录》最后一句话。”
凤昭月呼吸一滞。
这句话,连谢陵舟都不知道。
她缓缓放下千机伞,火纹缩回掌心,只剩一道暗红裂痕。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她再问一次。
“因为我也想毁了玄冥教。”陆擎天声音低下去,“我那些家人,都是无辜的。我不想再看着别人被他们害死。”
谢陵舟终于收回剑。
他看了眼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前面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十里外有个客栈,叫栖云。”陆擎天翻身上马,“我带路。”
三人并行出发。凤昭月仍靠着谢陵舟,体温一点点往下掉。她左手火纹又开始抽痛,像是有针在里面扎。她咬住下唇,没出声。
谢陵舟察觉到她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说,“就是有点冷。”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手一直没离开她的腰。
陆擎天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确认两人状态。路过一片枯树林时,他忽然勒马。
“等等。”
他抬手指向树梢。
那只灰羽鹰又出现了,在空中盘旋一圈,朝着东南方向飞走。
“它在跟踪我们。”凤昭月说。
“那就别让它回去报信。”谢陵舟抽出一支箭,搭弓拉满。
箭射出去,鹰尖叫一声,翅膀被打中,歪斜着坠入林子。
“清理尾巴。”他说。
陆擎天点头:“我进去看看,别留下痕迹。”
他翻身下马,提刀进林。不到一盏茶功夫,他走出来,手里拎着鹰的尸体,脖子已经被割断。
“死了。”他说,“这种鹰是玄冥教训练的,能传讯,也能下蛊。”
凤昭月想起之前在驿站见过的蛊虫,翅上有裴府家徽。
“他们盯得很紧。”她说。
“那就更不能走大路。”谢陵舟说,“今晚必须赶到客栈歇息,明日换装进城。”
陆擎天把鹰尸扔进沟里,重新上马。“栖云客栈老板是我旧部,可靠。而且后院有地道,直通城外,万一出事能撤。”
他们继续前行。天完全黑了下来,山路越发难走。凤昭月意识有些模糊,全靠谢陵舟撑着才没滑下马背。
“快到了。”陆擎天指着前方一点灯火,“那就是栖云。”
客栈不大,两层木楼,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幡。门一开,暖黄灯光洒出来。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看到陆擎天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迎出来:“盟主?您怎么来了?”
“临时避风。”陆擎天压低声音,“安排两个安静房间,不要惊动其他人。”
老板立刻会意,引他们从侧门进屋。
二楼走廊尽头,谢陵舟扶凤昭月进房。床是硬板的,被褥还算干净。她坐下时手一软,差点摔倒。
谢陵舟蹲下来,握住她左手。
火纹裂得更深了,边缘发黑,像是烧焦的纸。
“不能再用了。”他说。
“我知道。”她声音很弱,“但我得活到把裴仲扳倒那天。”
他没说话,只是用布条把她手掌包起来。动作很轻,怕碰疼她。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陆擎天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药。
“驱寒的。”他说,“喝了能缓一缓。”
谢陵舟接过碗,试了温度,才递给她。
她喝完,手还在抖。
陆擎天看着她,忽然说:“王妃,你不用一个人扛。”
她抬头看他。
“有我们在。”他说,“这一战,不止你们两个。”
谢陵舟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山影如刀。
“明天。”他说,“开始收网。”
凤昭月靠在床头,手指慢慢握紧。千机伞放在床边,伞尖朝下,沾着干涸的血迹。
陆擎天转身出门,脚步声远去。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
谢陵舟回头,看见她睁着眼,没有睡。
“还不休息?”他问。
她摇头:“我在想,裴仲为什么一定要抓我。”
他走回来,在床边坐下:“因为你能破他的局。”
她忽然笑了下:“那我就更要活着,看他怎么输。”
他伸手抚过她额头,把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外面风刮得厉害,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某一刻,她感觉左手火纹又热了一下。
不是反噬。
像是一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