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玄色锦袍的瞬间，凤昭月借力起身。
她掌心还残留着火纹跳动的余热，但没让它继续蔓延。呼吸压得很稳，手指轻轻搭上谢陵舟的手背，像普通新娘那样微颤了一下。
外头锣鼓还在响，执事官高声唱礼。
她低着头，由他引着往前走。红盖头挡了视线，只能靠听脚步声判断方位。谢陵舟步子很慢，像是在等她跟上。
她没用天机眸。刚才连着三波刺杀已经耗得脑子发胀，再看一次可能当场晕过去。她只靠火纹感应四周——嫁衣里的符纸没动静，说明附近没有毒雾或机关。
脚踩上台阶时，她听见烛火“啪”地一声爆开。
这声音太熟了。每次火纹要失控，耳边就会有这种炸裂感。
她咬了下舌尖，疼意让神志清醒了一瞬。
拜堂流程走得极快。三叩首，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直到坐上床沿，她才松了半口气。
谢陵舟站在面前，影子投下来，遮住她眼前那片红光。
他没说话，手里拿了根玉秤。
秤杆抬起，挑向盖头。
她闭了下眼。天机眸不受控地要往外冲，金辉在眼皮底下闪了一下。她指甲掐进掌心，痛感压住异能，火纹缩回皮肤深处。
盖头掀开。
光线一下子涌进来。
她睁眼，正对上谢陵舟的脸。
男人眉眼冷峻，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都没偏。她垂睫，开口：“臣妇……见过王爷。”
声音不抖，也不太冷，刚好是个新嫁娘该有的样子。
他盯着她看了几息。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天机眸刚发动过，眼尾还泛着一丝金芒，藏不住。但她没动，也没解释。
他转身把玉秤放在案上，动作很轻。
然后他又走近一步。
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指尖冰凉，像贴了块寒铁。她脉搏在他指下跳了两下。
“王妃的体温，似乎过高？”
她没抽手。火纹被这股冷气一激，差点从掌心冒出来。她立刻默念引火诀，把热流引向指尖，避开纹路显现的位置。
额角渗出一层汗。
她抬眸看他，嘴角带点笑：“许是……今日喧闹，心绪难平。”
话落，她轻轻抽回手。指尖擦过他手背，那一瞬，火纹余温闪了一下。
他眼神变了半分。
但她已经低头整理袖口，把嫁衣内衬的符纸重新压紧。动作自然，像只是紧张时的小动作。
房里安静下来。
红烛烧得正旺，滴着蜡油。
他没走，也没再问，只是站着打量她。目光扫过她的脸，又滑到袖口，停了一瞬。
她不动。
他知道不对劲。但她只要不说破，他就不能动手查。
她是谢家明媒正娶的王妃，不是犯人。
她轻咳两声，嗓音哑了些：“王爷若无吩咐，臣妇……想歇下了。”
他终于转身。
玄袍拖地，九环玉带无声滑过门槛。
走到门边时，他停下。
“明日辰时，陪本王入宫谢恩。”
说完就走了。
门合上的一刻，她肩膀松了下来。
掌心最后一丝热意退去，火纹彻底沉寂。
她坐在床沿没动，嫁衣未脱，凤凰步摇还在发间晃着。
外面风刮了一下，吹得窗纸沙沙响。
她慢慢抬手，看向掌心。
火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道浅红印子。
用了三次了。今天不能再动。
她闭了会儿眼，脑子还是绷着。
谢陵舟最后那个眼神，她记得清楚。
他看见了。
不只是体温的问题。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金光，也感觉到了她指尖那一瞬的灼热。
这个人不简单。
她早知道他会怀疑，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外面传来更鼓声。二更天。
她没睡。也不敢睡。
谢陵舟虽然走了，但王府里一定有人在盯着她。
她慢慢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脸，苍白，但眼神清醒。
她打开妆匣，从最底层摸出一块焦黑的符纸残片——是刚才花轿里自燃的那张。
她把它放进烛火里烧成灰，倒进茶杯，加水搅匀。
然后一口喝下。
这是林太医给的法子，能压住火纹反噬带来的内热。
喝完后，喉咙火辣辣的疼。
她靠着桌角站了一会儿，等那股烧意过去。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一条白线。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谢陵舟能镇你的煞。
现在看来，不止是镇煞。
他是能感应到她的异能。
否则不会在碰她的时候，眼神突然变深。
也不会临走前特意说一句“明日入宫”。
那是试探。
宫里有裴仲的人。让他带她进去，等于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但她不能不去。
拒绝就是露怯。
她得演下去。
演一个普通的新嫁娘，一个被逼替嫁却不得不顺从的丞相府小姐。
可她心里清楚——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保命局。
而是两个危险人物的对峙开端。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步摇。
凤凰嘴里衔着一颗小珠，里面藏着第二张火纹符。
万一明天宫里出事，她还能再拼一次。
只要不超过三次。
她坐回床边，手放在膝上。
掌心朝上。
火纹没再出现。
但她知道，它一直在。
等着下一个危机来临。
谢陵舟站在廊下，手扶着柱子。
月光照在他脸上，眉间凝着一层霜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握住她手腕时，他感觉到的不只是高温。
还有那一瞬的灼烫，像碰到火炭。
更奇怪的是，他体内的寒毒，在接触她皮肤的刹那，居然缓了一下。
十年了。
只有寒潭雪莲能压住这病。
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种效果？
他闭了下眼。
脑中闪过她掀盖头时的眼神。
那抹金光，绝非常人所有。
他不是没见识的人。江湖术士、西域异人，他都见过。
但那种光芒，像是能看透命运的东西。
他缓缓握拳。
明日入宫，他要亲眼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扛住裴仲的局。
如果她真是个普通的替嫁女，那就乖乖当个摆设。
但如果她有底牌——
他睁开眼，目光冷了下来。
那就别怪他不讲新婚之夜的情面。
房里，凤昭月忽然抬头。
窗外树影动了一下。
她没动，也没出声。
只是掌心微微发烫。
火纹又开始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