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逐渐稀薄的煞气云层,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了黑山万年不变的阴霾,斑驳地洒落在狼藉的祭坛废墟和那个昏迷的身影上。
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并未带来温暖,反而映照出一种惨烈和荒诞。
残余的黑袍教徒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四散逃窜,或被天门崩碎的冲击波震晕,此刻看着那消散的漩涡和洒落的阳光,个个面如土色,如同失去了信仰的根基,瘫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呓语。
那些被陈七解救的刃主们,则茫然地抬头望着久违的天空,感受着体内那折磨他们多年的、被抽取的感觉彻底消失,泪水混合着污垢滑落,恍如隔世。
巴叔带着一队精悍的遗族战士,终于艰难地攻破了黑教残余的零星抵抗,冲上了山巅平台。当他们看到崩碎的天门、洒落的阳光以及昏迷在地、气息微弱却手握一团诡异黑暗的陈七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快!救人!”巴叔最先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吼道。
战士们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抬起陈七。但当他们的手触碰到陈七的身体时,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灼热交替袭来,根本无法用力,仿佛碰到的是一块即将碎裂的琉璃。
“别碰他!”一个虚弱却焦急的声音传来。
只见汐在两名遗族妇女的搀扶下,竟然也强撑着来到了山巅。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中却燃烧着迫切的担忧。服下血参王和短暂休息后,她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她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到陈七身边,只看了一眼,心便沉到了谷底。
陈七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崩溃边缘。体内三种力量因过度透支和吞噬那黑暗物质而变得极不稳定,外部任何一丝干扰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而他紧握的右手中,那团不断扭曲的黑暗,更是散发出令她灵魂战栗的纯粹恶意,正在本能地试图侵蚀陈七,逃离束缚。
“所有人退后!不要靠近他周身三丈!”汐强忍着虚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她继承了长老的部分权威,战士们立刻依言后退。
汐跪坐在陈七身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全力调动心口那缕微弱的“源初之血”和“逆火”意志,双手虚按在陈七胸口上方,试图引导他体内暴走的力量。
她的力量与陈七同源,是她重塑了陈七,此刻她的气息如同最好的安抚剂。
一丝丝温和的、蕴含着生机和秩序的力量缓缓渡入陈七体内,如同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狂暴混乱的能量流。
过程极其缓慢和艰难。汐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但她咬牙坚持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在汐不懈的努力下,陈七体内冲突的光芒渐渐平息了一些,虽然依旧危险,但至少不再像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他体表的裂痕也没有继续恶化。
但他右手中那团黑暗,却突然躁动起来!它似乎感应到了汐那令它厌恶的净化气息,猛地爆发出更强的侵蚀力,试图冲破陈七的掌控!
陈七即使在昏迷中,也死死攥着它,手臂剧烈颤抖,灰白色的混沌之力与黑暗激烈对抗!
汐脸色一变,她知道,这团黑暗物质是极大的祸害,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一旦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可如何处理?连陈七都只能勉强束缚,她又能做什么?
毁灭?净化?似乎都难以做到。
封印?哪里去找能封印这种东西的容器?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陈七掉落在一旁的那柄…杀猪刀。
刀身暗沉,那三道诡纹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机和那黑暗物质的存在,正散发着微弱的、渴望的幽光。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汐的脑海。
这刀伴随陈七已久,饮血开刃,历经阳煞淬炼、饿煞冲刷、星辉照耀,更是陈七“逆命”意志的承载物,材质早已发生异变,或许…
她伸出手,艰难地拿起那柄沉重的杀猪刀。
刀一入手,便传来一阵亲切的嗡鸣。
她将刀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点向陈七紧握的右手,点向那团躁动不安的黑暗。
在刀尖即将触碰到黑暗的瞬间——
咻!
那团黑暗仿佛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猛地一缩,然后竟然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主动地、飞快地顺着刀尖,钻入了杀猪刀之中!
嗡——!!!
杀猪刀剧震!刀身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那三道诡纹疯狂闪烁,变成了暗红、暗金、灰白三种颜色交织的诡异状态,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内敛的吞噬气息从刀身上散发出来!
刀,仿佛“活”了过来,拥有了自己的“饥饿感”!
汐被这股力量震得脱手,杀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表面的异象缓缓内敛,恢复了暗沉,但那三道诡纹的颜色却永久地改变了,并且微微凸起,如同真正的烙印。
而陈七的右手,终于空空如也。他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丝。
危机…暂时解除了?
汐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看着那柄变得更加诡异的刀,心情复杂无比。
这究竟是福是祸?
这时,陈七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他…要醒了?
汐和巴叔等人立刻紧张地看向他。
陈七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初时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但那双眸深处,却仿佛沉淀了万古的黑暗,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沧桑。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了看担忧的汐和巴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最后目光落在了旁边那柄气息大变的杀猪刀上。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汐连忙扶住他。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不久…就几个时辰…”汐低声道,“你感觉怎么样?那天门…”
“碎了。”陈七言简意赅,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他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虽然依旧混乱虚弱,但那种爆体而亡的危险似乎暂时过去了。只是灵魂深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持续万年的战争。
他知道,那是吞噬一小块饿煞本源意志的后遗症。他与那恐怖存在的因果,更深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刀上,伸出手。
杀猪刀仿佛有灵性般,自动飞入他手中。
握刀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刀身内多了一股冰冷的、饥饿的、却又被他绝对掌控的…黑暗力量。
这刀,成了那团本源物质的囚笼,也成了…一柄更加可怕的凶刃。
他站起身,眺望远方。
阳光洒落,煞气消散,黑山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他知道,这一切远未结束。
天门虽碎,饿煞未灭。它只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门”,但其本体仍在无尽的时空之外。而他自己,也成了饿煞必须回收的“叛逃物”。
未来的路,或许更加艰难。
但看着身边幸存的人,看着手中这柄饮恨而成的刀,他眼中那丝疲惫被深深地埋起,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锋芒。
他回来了,带着更强大的力量,也背负了更沉重的因果。
这场猎杀,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