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无尽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碾碎成尘埃。
程诺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着浮起，第一个感知到的，是遍及魂体每一寸的剧痛，像是被亿万根针同时穿刺，又像是被无形的车轮反复碾过。
他艰难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转轮王殿的残垣断壁。曾经庄严宏伟的宫殿，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梁柱和破碎的地砖。空气中弥漫着神力消散后特有的、类似臭氧的焦糊味，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是自己的血。
不，是魂血。
程诺低头，看到了自己半透明的魂体。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魂血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又在接触到外界阴气的瞬间湮灭成虚无。
这是濒临溃散的征兆。
他心中一沉，立刻唤出了自己的绩效面板。
光幕展开，上面的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一切，归零。
硬撼转轮王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穿越以来积累的所有资本。他用全部的绩效、功德，甚至透支了未来的潜力，才换来这苟延残喘的“胜利”。
不，这不是胜利。
这只是从一个死局，跳进了另一个死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道全新的任务面板，以血红色的字体，强制呈现在他眼前。
彻底抹除！
程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不是死亡，不是轮回，而是比那恐怖一万倍的、从存在层面上被彻底擦除！
他环顾四周，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地府九个方向的、冰冷刺骨的视线。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那九位阎罗，此刻一定都在盯着他，等着看他如何在这绝境中化为飞灰。
他们封锁了自己的一切。
没有绩效，就无法兑换任何资源。
魂体破碎，连最简单的神术都无法施展。
“暂代阎罗”的身份，更像是一个笑话，一个挂在头顶的催命符。在地府这个巨大的体系内，他成了一个被排挤、被孤立的病毒。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如十万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担忧、无力、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壮，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远在阳世的父母。
如果自己就这么消失了，他们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崩溃，而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不能死！
绝对不能！
程诺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了。所有的迷茫和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属于项目经理在面对deadline前最后72小时的、燃烧生命的专注。
他缓缓地盘腿坐下，无视了魂体传来的剧痛，在脑海中强行构建起一个思维导图。
这是一个从0到1的极限创业项目。
项目名称：阎罗转正计划。
启动资金：0。
团队：1人（濒临报废）。
市场环境：极度恶劣，所有渠道商（九殿阎罗）联合封杀，目标客户（核心神职官员）充满敌意。
唯一资产：一个名为“暂代阎罗”的、几乎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虚名，以及附带的……底层访问权限？
程诺的思维飞速运转，地府庞大的组织架构图在他脑中徐徐展开。
十殿阎罗，不行，他们是竞争对手，是扼杀自己的主力。
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些核心部门，都直接听命于十殿，自己的话根本传不进去。
六道轮回司？那是转轮王的地盘，更是龙潭虎穴。
他需要找到一个……被所有人忽略，但又符合“核心神职”定义的部门。
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个积满了灰尘、毫无存在感、但法理上地位足够的地方。
就像一个互联网巨头公司里，那个常年不产生KpI、快要被裁撤、但仍在组织架构图上的“战略预研部”。
程诺的目光在脑海的架构图中飞速扫过，剔除掉一个个不可能的选项。
突然，他的思维停顿了。
一个名字，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
这个部门，程诺在之前整理地府工作流程时，只是一瞥而过。它的职能，是保管和归档所有亡魂从死亡到投胎的全部文书记录。
理论上，这些数据是地府运转的基石，极其重要。
但实际上，随着地府系统的高度信息化，所有文书都已数据化，查阅和归档都由天道智脑自动完成。这个档案馆，早已成了一个只存留历史文档、没有任何实际业务的“养老圣地”。
它的主管，也一定是那种熬资历熬到油尽灯枯、只求安稳退休的老神仙。
但是，根据《地府神职法典》，档案馆馆长，属于“从四品”的核心神职！
找到了！
这就是我的种子用户！我的根据地！
程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骇人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暂代阎罗”这个身份所赋予的、唯一一丝不受九殿掣肘的权限——全域广播的底层权限。
这个权限很低，无法命令任何人，只能发布“通告”。
但，足够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一无所有，才最适合从零开始。他们拿走了我的绩效，却拿不走我的方法论。很好，地府online，删档内测，现在开始。”
他低声自语，随即，以神念凝结成一道清晰无比的指令。
下一秒，一道金色的、带着阎罗法印的微光，从转轮殿废墟中冲天而起，瞬间传遍了地府的每一个角落，浮现在所有神职人员的系统界面上。
“通传地府各司，本座将对‘往生文书档案馆’现有资产及历史文档进行全面盘点，列为‘阎罗级优先事项’。”
“所有部门需提供必要的数据接口支持，不得有误。”
消息一出，整个地府，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正在各自殿中冷眼旁观的九位阎罗，同时收到了这条指令。
他们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往生文书档案馆？
那个连他们自己都快忘了的垃圾场？
这个程诺，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不求饶，不逃窜，反而要去盘点一堆故纸堆？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