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边境,云层之上。
顾长生负手而立,身形在罡风中稳如山岳。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虚空,遥遥望向曾经的越国方向。
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气,虽隔着遥远距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神识感知之中。
阴冷、污秽、充满了死寂与怨毒。
“鬼灵门……”
他口中轻声吐出这三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冰冷。
自当年他以因果律斩杀王蝉,覆灭鬼灵门主力之后,本以为这颗毒瘤已被铲除。未曾想,竟还有余孽尚存,甚至敢闹出如此动静。
对这种以生魂修炼的魔道宗门,顾长生向来没有半分怜悯。
斩草,便要除根。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周身灵光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流光,瞬息之间便已在百里之外,朝着魔气源头疾驰而去。
元婴期的遁速,已是天南修士难以想象的境界。
不过半日,他便已横跨数国之地。下方大地飞速倒退,山川河流皆化作模糊的线条。
神识如一张无形巨网,笼罩着方圆数百里,沿途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入脑海。
当他路过一座规模宏大的修士坊市时,神识不经意扫过,一道略有些熟悉的气息让他微微一顿。
“嗯?”
顾长生身形在云端停驻,略带一丝好奇地朝下方看去。
坊市中心,一座气派的阁楼前,一名身穿掩月宗服饰的结丹中期修士,正严肃地对几名筑基期弟子训话。
那张面孔,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更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与身为高位的威严。
程远志。
顾长生心中泛起这个名字。当年血色禁地试炼之时,此人已是筑基后期的前辈弟子,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名望。如今数十年过去,他也顺利结丹,成为了宗门的中流砥柱。
一丝玩味掠过心头,顾长生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坊市的街道上,缓步朝着那座阁楼走去。
他并未刻意收敛所有气息,只是将那属于元婴期的恐怖威压,泄露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阁楼前,程远志正讲到关键处,面色忽然毫无征兆地一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天穹倾覆,瞬间笼罩了他的心神!
不是杀意,却比杀意更令人恐惧!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仿佛蝼蚁仰望神龙,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是……这是元婴老怪!
程远志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怠慢,猛地转身,目光惊恐地四下扫视。
随即,他的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个缓步走来的青衫青年身上。
那青年面容俊朗,气息平凡,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凡俗书生。可程远志知道,那股令他神魂颤栗的威压,源头正是此人!
他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距离顾长生还有数丈远的地方,深深地躬身作揖,声音因极度的恐惧与敬畏而剧烈颤抖。
“晚、晚辈程远志,拜见顾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身后的几名掩月宗弟子全都懵了。他们何曾见过自家威严的程师叔,露出这般惶恐的姿态?
街道上往来的修士也纷纷侧目,惊疑不定地望向顾长生,猜测着这位能让结丹长老行此大礼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长生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战战兢兢的程远志,面容上那层模糊的法术悄然散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程长老,多年不见。”
淡淡的声音响起,程远志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当他看清顾长生面容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是……是你!顾……顾长生?!”
这个名字,是他们那一代所有天才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与传说!
那个以一己之力搅动天南风云,最终却神秘消失的绝世妖孽!
他回来了?而且……而且是以元婴期的恐怖修为回来的?!
这个认知,比刚才感受到威压还要让他感到震撼与窒息。
顾长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必多礼,程长老。我只是路过此地,倒是你,多年不见,已是掩月宗中流砥柱了。”
一句平淡的肯定,却让程远志受宠若惊,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道:“不敢!不敢!在顾前辈面前,晚辈这点修为不值一提!”
顾长生话锋一转:“我此去越国方向,察觉到一丝魔气,你可知那边发生了何事?”
提到正事,程远志神色一肃,恭敬回道:“回禀前辈,此事正是我等七派最近颇为头疼之事。近一年来,越国故地魔气滋生,我等派出的数波调查弟子,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其中甚至包括两名结丹初期的师弟……”
“如今七派正商议,是否要请动太上长老出手。没想到竟惊动了前辈您!”
顾长生闻言,眸光微凝。
连结丹修士都无声无息地失踪,看来鬼灵门的余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棘手一些。
“我已知晓,此事我会处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在原地缓缓变淡,直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程远志和一群目瞪口呆的修士,在原地感受着那残存的、令人敬畏的气息。
……
越国故地。
曾经的繁华早已化为一片死寂的焦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不祥的气息。
顾长生的身影出现在一片荒凉的山脉上空。这里的魔气,已经浓郁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在大地上盘旋。
他的神识如利剑般刺入地底,很快便触及到一层强大的幻术禁制。
“雕虫小技。”
顾长生面无表情,只是对着下方虚空,轻轻一指。
“破!”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破碎的轻鸣。他面前的空间剧烈扭曲、震颤,然后寸寸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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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幻阵的破灭,大地轰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鸿沟,仿佛大地张开的丑陋伤疤。
一股混杂着无尽怨念、血腥与污秽的魔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顾长生眼神瞬间化为万载玄冰,他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投入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深渊之下,是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地下魔穴。
而在魔穴的最核心,一幕让他这位元婴大修士都为之心神剧震的恐怖景象,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百里的,由精纯血液汇聚而成的巨大血河!血河缓缓旋转,构成一座邪恶到极致的庞大阵法。
在那粘稠的血河之中,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透明魂魄正在痛苦地挣扎、哀嚎!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身穿各色服饰的凡人,甚至还有大量身穿低阶修士服袍的身影!
他们的魂魄被血水污染,面容扭曲,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在永不停歇的折磨中,被抽出一缕缕精纯的魂力,汇入大阵中心。
这,赫然是一个即将完成的“血河污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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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生悬浮在魔穴上空,周身的气息已经冷到了极点。
“好一个血河污魂阵,以一国生灵为祭……”
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魔穴中回荡。
“这不是鬼灵门的手段,这是上古魔道的禁术。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潭浑水。”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血雾,死死锁定在血河大阵的最中心。
那里,有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黑色祭坛。
祭坛之上,一个身穿古朴黑袍的身影正高举双手,引导着整座大阵的运转。磅礴而邪异的魔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整个血河融为一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长生的到来,那身影的动作微微一顿。
整座血河的哀嚎,都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随后,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他兜帽下的脸庞暴露在顾长生的视线中时,顾长生那古井无波的瞳孔,猛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那五官轮廓,曾是他记忆深处的一部分。
陌生,是因为那张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紫色魔纹,双眼之中燃烧着疯狂而邪恶的猩红火焰,再无半分当年的神采。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