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死寂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韩立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掌天瓶，他此生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风轻云淡地一语道破。
震撼、恐惧、不信、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羞恼，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让他一向沉稳的心境几近崩溃。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寒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辛如音静静侍立在顾长生身后，美眸中除了愈发浓厚的崇敬，更添了几分警惕。她不动声色地将自身灵力运转到极致，时刻提防着韩立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
这一刻，洞府内的三人，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稳固的平衡。顾长生是执棋者，而韩立与辛如音，已然沦为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韩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虚天殿开启在即，为何……要去极西之地？一个丹方，比得上虚天灵药？”
这是质问，也是他最后的挣扎。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彻底掌控，连命运的轨迹都被人强行扭转。
顾长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悠然端起桌上的灵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这个动作，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从容，让韩立的心再次向下一沉。
“因为你的眼界，只在虚天殿之内。”
顾长生轻呷一口茶，眼神平静地望向韩立，仿佛在看一个懵懂的孩童。
“而我的棋盘，早已在虚天殿之外。”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韩立的心头。
“那丹方，不是为你准备的，是为我。你只需去做，或者……”
顾长生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冷，一股无形的杀机瞬间锁定了韩立。
“……让全乱星海的元婴老怪，都来观摩一下你的小瓶子。”
轰！
韩立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最后一丝侥幸被这句话彻底碾得粉碎。他明白了，对方根本没打算与他“合作”，这是赤裸裸的命令。
顾长生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继续说道：“你以为，单凭虚天殿中的几株灵药，就能让你安然结婴？你的青元剑诀虽已小成，但根基驳杂，过于依赖外物。若无天大的机缘弥补，此生元婴无望。”
精准！狠辣！
每一句点评，都正中韩立修炼至今的隐秘痛点！
他看着顾长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面对天道般的无力感。此人不仅知道掌天瓶，甚至连自己功法的隐患都了如指掌！
可是……他凭什么？
一个结丹初期的修士，就算再神秘，又凭什么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与眼界？
一丝深藏的杀意与怀疑，在韩立眼底一闪而过。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虚张声势？
顾长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缕情绪，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看来，你对我真正的实力，还抱有怀疑。”
他缓缓站起身，直视着韩立的眼睛。
“也罢，就让你看一眼，你我之间的真正差距。”
话音未落，顾长生的双眸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神念之力轰然降临！
韩立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世界瞬间扭曲、崩塌！
洞府、石桌、辛如音……一切都在淡去。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风呼啸的山谷之中，周围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而他的手中，正紧握着青竹蜂云剑！
血色长幡几乎吞没了天光，阴冷的煞气已将三名师弟的护身灵光彻底撕碎。程远志师兄的青罡盾寸寸崩裂，他单膝跪地，鲜血从捂着胸口的手指缝里不断涌出，眼中只剩下绝望。
韩立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十几道青色小剑组成的剑阵嗡嗡作响，却只能在血袍老祖的护体血光外激起徒劳的涟漪。
顾长生躲在最后，脸色苍白，手中捏着一张最低阶的火球符，手腕抖得像是随时会掉在地上。他的眼神飘忽，一副被彻底吓破了胆的模样。
但在他的识海中，却平静如镜。‘韩立的青元剑诀已到极限，还是破不了防。’他的目光掠过血袍老祖头顶那条浓郁到发黑的因果线，‘再拖下去，韩老魔就要动用压箱底的东西了……那份因果，现在沾上太麻烦。’
就在此时，血袍老祖狞笑一声，一道粗如水桶的血色光柱撕裂空气，直奔阵型最前的韩立而去。
没有人看清顾长生是如何动的。前一瞬，他还在队伍末尾瑟瑟发抖；下一瞬，他已鬼魅般挡在韩立身前，背影单薄。
他身上那层结丹初期的灵压，如同一层脆弱的蛋壳，“咔嚓”一声，无声碎裂。一股深不见底、宛如万年寒渊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那绝非结丹初期，甚至超越了后期！
顾长生没有结印，没有念咒，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并起食中二指，对着那道血色光柱轻轻一点。指尖没有灵光，没有声息。那道毁灭性的光柱，却像是被戳破的泡沫，无声湮灭。紧接着，血袍老祖的眉心，凭空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当啷。”一名师弟的法剑脱手落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血袍老祖的身躯化作飞灰，被山风一吹而散。
所有人，包括程远志，都用看神魔般的眼神看着那个背影。而韩立，他紧握青竹蜂云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盯着顾长生，目光里不再是平日的审视与试探，而是混杂着惊骇与茫然的彻底颠覆。
顾长生则身形一晃，猛地咳出一口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已是他生命的回光返照。
“哗！”
幻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韩立猛地回过神来，身体剧烈一晃，蹬蹬蹬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他再看向顾长生，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般的敬畏与恐惧。
顾长生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现在，你明白了吗？”他平静地问。
韩立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心中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已被那惊天动地的一指，彻底碾碎。
“很好。”顾长生满意地点头，转向辛如音。
“如音，将我之前推演的关于‘啼魂兽’和‘补天丹’的关联，整理一份玉简给韩道友，免得他走冤枉路。”
“是，公子。”辛如音恭敬应道，看向韩立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顾长生屈指一弹，一枚古朴的圆形罗盘飞向韩立。“此物名为‘牵星盘’，可追踪特定血脉的气息。元瑶的线索，便在其中。”
“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要在天星城看到补天丹的丹方。”
韩立默默接过牵星盘，入手冰凉。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玄妙力量，也感受到了那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深深地看了顾长生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不甘，也有一闪而逝的、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杀意。最终，一切都化作了沉默的顺从。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洞府。
待韩立的身影消失，顾长生才缓缓转身，望向石壁上那副巨大的乱星海海图，目光深邃。
“韩道友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两人合力，推演出虚天殿内殿的生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