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混杂着腐烂与消毒水的气味。
城市的下水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将一切污秽与不堪都吞噬于此。
程晋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右肩那恐怖的伤口，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没。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颤抖着手，划亮了那部黑色手机的屏幕。
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映照出他苍白如纸的脸。
一行血红色的系统提示，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冰冷，死寂。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从灵魂的最深处注视着他，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摆脱。
这是一种比肩头伤口更刺骨的寒意。
程晋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成了阳间最危险组织的目标猎物。
他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调动起所剩无几的幽冥鬼力，点开了【幽冥百科】。
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肩。
那里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伤口边缘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像被某种力量不断侵蚀，缓缓扩大。
手机屏幕闪烁片刻，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出来。
程晋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法则……
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能量攻击范畴。
他咬着牙，又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眉心处那若有若无的冰冷感来源。
“呵……”
程晋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自嘲。
对抗全体‘龙魂’？那和让他去对抗整个天庭有什么区别？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科技，是规则层面的‘诅咒’……龙魂，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内心独白充满了无力感。这群阳间的“执法者”，其力量的本质，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现在就是一个拖着重伤之躯，头顶着一个巨大GpS定位器的活靶子。
回地府？
不行。这个标记会把灾祸引向刚刚重建的阎罗殿，引向孟婆、老崔，还有那些信任他的阴差鬼民。
留在阳间？
龙魂的下一次追杀，随时可能降临。下一次，恐怕就不会只有一个小队了。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他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两界公敌”的窘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像是下水道里冰冷的污水，将他彻底淹没。
求助……
这个念头本能地冒了出来。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在“白景明”三个字上空悬停。
这是他在阳间唯一能信任，且有能力提供帮助的盟友。
白家的势力，在某些领域，或许能给他提供一个喘息之机。
可是……
程晋的指尖停住了，微微颤抖。
他想到了那个在医院里，为了保护家人而眼神坚定的白景明。
想到了那个为了朋友，不惜动用家族力量的白大少。
如果把他卷进来，面对的是“龙魂”这种怪物，白家会怎样？
他不敢想。
他不能那么自私。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我一个人走。任何被卷进来的人，都只会粉身碎骨。”
程晋缓缓闭上眼睛，删除了通话记录，将那唯一的求助希望，亲手掐灭。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份脆弱和动摇已经消失不见。
黑暗的下水道里，只剩下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孤独，那就孤独吧。
绝境，那就绝境吧。
他划开手机主屏幕，看着那个代表着“荧”的沉睡纸人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又想起了渡伯在魂飞魄散前，通过手机传来的最后讯念。
“活下去。”
“你必须活下去！”
是啊，必须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荧怎么办？地府的未来怎么办？那些被他改变了命运的鬼魂怎么办？
一股灼热的求生欲，从他灵魂深处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痛苦与绝望。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一匹被逼入绝境的孤狼，闪烁着危险而疯狂的光芒。
不能坐以待毙！
程晋迅速盘点自己最后的底牌。
功德：还剩三千二百点。杯水车薪。
道具：几张普通的【引路符】，一张【鬼门符】，还有一些零碎的阴间材料。唯一有点用的是那件能隔绝气息的【无常法衣】，但绝对挡不住法则级的【龙魂标记】。
力量：鬼力消耗殆尽，身体重创，十不存一。
他打开【黄泉地图】，地图上代表自己的那个光点，正在缓慢地闪烁着红光，那是重伤的警示。
紧接着，他分屏打开了阳间的城市电子地图。
一上一下，两幅地图在他的屏幕上并列。
一幅是勾连阴阳的幽冥之路，一幅是布满现代监控的人间之网。
程晋的目光在两幅地图间飞速移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逃出城？不行，野外更空旷，一旦被锁定，连个掩体都没有。
躲起来？任何藏身之处，在【龙魂标记】面前都形同虚设。
既然躲不掉，藏不住……
那就不躲了。
一个疯狂至极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程晋站起身，剧痛让他一阵踉跄，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左手撑着墙壁，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梯子。
他用尽全力，推开了头顶沉重的井盖。
“吱嘎——”
冰冷的雨水瞬间泼洒而下，夹杂着都市夜晚的喧嚣。
他艰难地爬出下水道，身处一条灯光昏暗的后巷。
雨夜冰冷，冲刷着他身上的污秽和血迹，却冲不掉肩头的剧痛和灵魂中的标记。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巷口对面大楼墙角上，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探头。
就像“龙魂”那只无处不在的眼睛。
程晋看着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到极点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和决然。
他低声对自己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话音落下，他没有选择逃向城市的边缘，反而拉起衣领，遮住半张脸，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市中心最繁华、灯火最璀璨、监控最密集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冰冷的雨夜和城市的霓虹之中，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只是这滴水，带着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