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阴影，如同凝固的墨汁，将程晋的身影吞噬。
他蜷缩在一堆生锈的钢筋之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更致命的，是烙印在后心处的那道“巡游金光”。
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持续不断地灼烧着他的魂体，金色的神力化作无数细小的针，刺入他每一寸经脉，阻止着伤势的自我修复。
这是日游神留下的标记，一个无法摆脱的催命符。
程晋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然而，肉体的创伤，远不及精神层面正在掀起的风暴来得恐怖。
视线开始扭曲。
眼前堆积的废弃机械，轮廓在不断溶解、重组，像一幅被水浸泡后晕开的油画。
时间悖谬的反噬，毫无征兆地全面爆发了！
“队长……守住……守住A点！”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嘶吼声在脑海中炸开。那是前世，他麾下最勇猛的战士，小六。
程晋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小六”浑身浴血，正朝他冲来，脸上的表情是决绝与忠诚。
可下一秒，小六的面容急剧变化，扭曲成日游神那张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神只之脸！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轰！
程晋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幻觉。
是幻觉！
他剧烈地喘息着，拼命想将脑海中那些交错的记忆碎片甩出去。但它们就像跗骨之蛆，越是抗拒，就纠缠得越紧。
前世的战友，今生的敌人。
忠诚的托付，无情的追杀。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在他的意识里疯狂冲撞、撕扯，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成两半。
“队长……我们……守不住了……”
绝望的悲鸣，带着泣血的哭腔，再次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前世最终防线崩溃时，通讯器里传来的最后声音。
程晋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不能失控。
一旦发出任何声音，被那道“巡游金光”捕捉到气息波动，日游神会立刻降临。
到那时，就是真正的神形俱灭。
可理智的缰绳，正在被疯狂的幻象一寸寸磨断。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将他抚养长大的老人，正对他露出失望的眼神，嘴里喃喃着：“逆天而行，终将自焚……”
紧接着，师父的脸又变成了白景明，焦急地对他喊着什么，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不……”
程晋喉咙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呜咽，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身体越来越冷，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在这一世，还是仍旧陷于前世那场最终的血战之中。
或许，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
混乱，冰冷，然后归于永恒的沉寂。
就在程晋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强烈的震动！
这震动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黑暗。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光芒穿透了衣物，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是手机！
是那部连接地府的幽冥智能手机！
程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将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一行行猩红色的加粗大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跃入他的眼帘。
养魂木！
楚天恒！李家！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程晋即将停摆的思维！
养魂木，正是修复时间悖谬反噬、稳固魂体的神物！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而楚天恒……这个名字，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前世，正是以楚天恒为首的几大古武世家，背叛了人类阵线，与地府的叛神勾结，最终导致了一切的覆灭！
李家，就是楚天恒最忠实的一条走狗！
仇人！生路！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汇集，化作一股无比强烈的求生意志，将程晋即将沉沦的意识猛地拽了回来。
他不能死！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新仇旧恨，都要清算！
程晋的眼中迸发出一丝骇人的光亮，他用尽全身力气，点开通讯录，找到了白景明的名字。
他飞快地将任务信息中的地点坐标发送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通。
“程哥！你怎么样了？你在哪！”白景明焦急万分的声音传来。
程晋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沙子，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云顶山……坐标发你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三小时内……不惜一切代价……送我过去……”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
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的光芒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彻底熄灭。
程晋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冰冷的钢筋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