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一下下舔舐着凹陷区边缘的岩石，将沙匪们粗重的喘息和含糊的交谈声清晰地送了过来。汪臧海和沙赫拉兹紧贴在冰冷而内蕴温热的青铜树主干上，最大限度地利用阴影和主干本身的弧度隐藏身形，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衣领上，瞬间被高温蒸干。
“这鬼地方，热得像炼狱……”一个沙匪抱怨着，用手中的长矛随意地捅了捅旁边岩壁的缝隙，碎石簌簌落下。
“少废话，仔细检查！头儿说了，最近可能有老鼠溜进来。”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听起来像个小头目。
“怕什么，就那条老矿坑，早就塌得差不多了，谁能从那儿进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神树’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出了岔子，谁都别想活！”
脚步声在凹陷区外侧的平台上来回响动，火把的光影晃动得更加厉害。汪臧海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臭和羊膻味的气息。他握紧了手中的混合金属短矛，准备在万不得已时拼死一搏。沙赫拉兹则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冰冷，计算着一旦暴露，如何以最快速度解决最近的威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方主平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响亮的、带着急促意味的铜锣声！紧接着，是几声短促有力的呼哨！
凹陷区外的沙匪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
“是熔炉那边！快！可能是‘果熟’了！快去帮忙！”
“走！”
脚步声和交谈声迅速远去，火把的光芒也随之移开。危险暂时解除。
汪臧海和沙赫拉兹都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刚才的惊险，让他们更加意识到此地的戒备森严和时间的宝贵。
“‘果熟’？”汪臧海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词，联想到之前看到的、从青铜树“花苞”中取出的金属物件，“难道他们用这种称呼，来形容那套系统产出的东西？”
“看来是的。”沙赫拉兹低声道，“他们似乎将这套系统视作一棵能结出‘果实’的树。刚才的锣声是信号，意味着又一轮铸造完成了。”
这个发现很有趣，它揭示了沙匪对这套古老系统的一种具象化、甚至带点迷信的理解。这或许能成为利用的点。
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隙，汪臧海继续抓紧时间拓印主干上的纹路和刻痕。随着记录的深入，他逐渐发现，这些刻痕并非杂乱无章，其中一部分似乎构成了一种非常古老的、类似于结绳记事的符号系统，记录着数字、方位，甚至可能是一些事件。而另一些更加精细的、与星辰图案结合的刻痕，则可能代表着某种操作流程或能量运行的路径。
同时，他也注意到，在主干靠近底部、沙匪进行过粗糙修补的区域附近，那些古老的刻痕出现了断裂和模糊，显然是被后来的修补破坏了一部分。这让他感到十分惋惜。
沙赫拉兹则利用他超凡的观察力，继续审视周围环境。他注意到，每当下方传来特定的、音调较高的敲击声时，他们紧贴的这段青铜树主干内部，那暗红色光芒的流动速度就会发生微不可察的变化，并且会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琴弦震动的嗡鸣感。
“声音……真的在影响它。”沙赫拉兹将自己的发现低声告知汪臧海，“特定的声音，会引起特定的反应。”
这进一步证实了汪臧海关于声波调控的假说。古人可能通过演奏一套复杂的“乐章”，来精确引导地热和金属溶液在这庞大系统内的行为，从而完成不可思议的铸造。
时间在紧张而专注的探索中悄然流逝。他们不敢久留，在记录了足够多的关键信息后，决定按原路返回。
返回的过程同样充满风险。他们必须再次攀爬那条危险的废弃脚窝梯，并穿越毫无遮蔽的洞壁区域。幸运的是，沙匪的注意力似乎被新一批“果实”的收获所吸引，大部分人力都集中到了青铜树底部和运输通道附近，让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之前的观测点岩缝。
与赵斥候等人汇合后，汪臧海立刻将拓印的皮纸摊开，与众人分享发现。
“这些符号……部分与我在库塔孜部落见过的古老岩画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系统化。”阿卜杜勒老爹指着一些代表山和星的符号说道。
“这些数字和方位记录，或许能推算出古人使用的历法或者星图基准……”纳斯尔则对另一部分符号表现出浓厚兴趣。
赵斥候更关心实际应用：“如果声音真的能影响那东西，我们能不能利用这点做些什么？比如，制造混乱？”
汪臧海沉吟片刻，指了指皮纸上几处被他特别标记的、与高频声音相关的刻痕区域：“理论上可以。如果我们能模仿出特定频率的、更强的声音，或许能干扰甚至短暂改变其内部能量的流动。但这需要极其精确，而且风险极大，一旦失控，可能引发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比如……能量喷发或者结构损伤。”
就在他们低声讨论时，下方青铜树区域再次发生了变化。随着一阵不同于之前的、更加缓慢而庄严的敲击节奏响起，所有的沙匪都停止了其他工作，面向青铜树主干，做出了一种类似祈祷的姿态。就连那些巡逻的队伍也暂时停下了脚步。
“他们在进行……日常的祭拜？”纳斯尔猜测道。
这是一个新的规律！沙匪们似乎在某些固定时段，会进行集体的仪式性行为。这或许是他们防卫最松懈、注意力最不集中的时刻！
“记下这个时间点和对应的敲击节奏。”汪臧海立刻对赵斥候说，“这可能是一个我们可以利用的窗口。”
通过对沙匪活动规律的进一步观察，他们又发现了几个类似的、可以预测的“窗口期”，比如换岗时的短暂混乱、大规模运送矿石时的噪音掩护等。
掌握了这些关键信息和潜在的行动窗口后，小队的下一步计划逐渐清晰。他们不能一直躲藏，必须获取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沙匪挖掘的真正目的、以及那“果实”究竟是什么。
“我们需要抓一个‘舌头’，”赵斥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最好是一个有点地位、知道内情的，而不是普通小喽啰。就在他们下一次集体祭拜或者换岗的时候动手。”
目标选定在了一个经常指挥搬运矿石、并对其他沙匪呼来喝去的小头目身上。根据观察，他会在下次换岗时，独自一人在靠近他们这条废弃矿坑通道入口附近的一个僻静角落检查工具。
计划周密后，小队开始耐心等待。等待的过程中，汪臧海反复研究着那些拓印下来的符号，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这青铜树来历、以及它与昆仑山、与更广阔西域联系的线索。他隐隐感觉，这株深藏山腹的奇迹，其影响和意义，绝不仅仅局限于这座山谷。
夜色再次降临，地下空间内依靠青铜树自身的暗红光芒和零星火把照明，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也更利于隐蔽行动。约定的换岗时间即将到来。
沙赫拉兹和赵斥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食者，悄然向着预定地点潜行而去。汪臧海和其他人则在后方紧张地注视着，准备随时接应。
这一次的行动，将决定他们能否揭开沙匪背后的秘密，以及能否找到安全接近甚至利用这古代“通天之器”的方法。昆仑山腹地的博弈，进入了更加惊心动魄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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