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的锐响先于视线抵达，秦舒菡感觉耳畔一阵疾风掠过，几乎是本能地攥住皇后的手腕往身侧矮栏后拽。
皇后被这快动作惊了一瞬，她重心微晃，鬓边银粉芍药纹样的珠花轻轻磕在栏柱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尚未站稳，远处太监变调的呼喊已刺破了园林的静谧：
“来人啊！有刺客！护驾——保护皇后娘娘！”
秦舒菡扶着皇后的手背还在发烫，眼角余光已瞥见十数道黑影从垂柳荫与太湖石后窜出，玄色衣袍下摆扫过满地落英，手中长刀映着天光，寒芒直逼而来。
她心头猛地一紧，腹诽如鼓点般密集：
【不是吧不是吧！我刚劝着母后过来赏这白芍药，眨眼就遇刺？】
【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有人说我故意引母后到僻静处，倒像是我策划的一场戏！真是晦气，总有刁民想害‘朕’——不对，想害母后！】
正思忖间，一柄断刀突然从缠斗的人群中飞旋而出，直朝皇后身侧的雕花栏砸来。
秦舒菡眼疾手快，猛地攥住皇后的衣袖往旁侧的芍药花丛里带，口中急声道：
“母后您看！这株白芍药的花瓣边缘泛着银粉，比别处的更特别，咱们凑近些瞧瞧！”
说话间，断刀“哐当”一声砸在栏柱上，溅起的木屑擦着皇后的裙摆落在地上。
皇后顺着她的力道躲进花丛，指尖拂过沾了露水的花瓣，刚要开口，又有两名刺客突破侍卫的阻拦，举刀朝这边冲来。
秦舒菡见状，立刻拉着皇后往不远处的九曲桥跑，一边跑一边笑道：
“母后您瞧桥下的锦鲤，刚还聚在岸边呢，这会儿怕是被动静惊着了，咱们去逗逗它们！”
话音未落，她已带着皇后躲到桥洞下——刺客的长刀劈在桥栏上，火星溅起时，两人恰好避开了锋芒。
桥洞下的阴影刚将两人裹住，秦舒菡便听见头顶传来刺客的脚步声，靴底踏过桥面木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心头一沉，见桥洞内侧堆着半筐用来喂鱼的干叶，立刻伸手将皇后往叶筐后引，压低声音道：
“母后您闻，这干荷叶带着清苦香，裹着芍药花瓣晒茶定是绝妙，咱们悄悄看看这荷叶够不够完整，别被上面的动静扰了。”
说着便将几片宽大的荷叶轻轻搭在两人肩头，恰好遮住了衣摆的亮色。
刚藏好，两名刺客便俯身朝桥洞下张望，刀刃的寒光扫过地面，其中一人沉声道：
“方才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怎么没影了？”
另一人啧了一声：
“许是躲去别的地方了，先去追皇后要紧！”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舒菡才松了口气，却见皇后指尖正轻轻捻着一片荷叶，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她顿时有些耳热，下意识攥紧了皇后的衣袖。
秦舒菡指尖还沾着桥洞下荷叶的清苦气息，她对着空荡的廊柱轻声唤道：
“鱼一，你在吗？鱼一？”
话音落下不过两息，一道黑影便从垂柳的阴影里掠出，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秦舒菡抬眼一看，见来人一身玄衣，腰间佩着的不是鱼一常用的银刃，而是柄乌木柄短刀，眉梢顿时微微一挑。
“公主，”鱼二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鱼一大人被皇上派了要事，近日无法随行，现由属下来顶替您的护卫差事。”
秦舒菡望着他垂落的眼睫，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好，你可以保护我们吗？我和母后两个人不行。”她看向鱼二缓缓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皇后听见秦舒菡的话，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鱼二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
“你就是皇上拨给舒菡的暗卫？方才这么多刺客，你为何不现身保护！”
鱼二闻声抬头，玄衣下摆随他起身的动作轻扫过地面的青苔，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皇后娘娘恕罪，属下发现不对，去追查时，刺客已潜入御花园，一路疾行才赶至此处。
但请二位主子放心，从此刻起，属下的刀与命，都系在二位主子安危上。”
他说着，右手按在乌木柄短刀的刀柄上，指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刀柄上雕刻的暗纹在廊灯下隐约可见。
——那是皇家暗卫独有的印记，代表着以命相护的承诺。
秦舒菡见皇后眉头仍未舒展，便上前半步，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声音放得柔和：
“母后，鱼二既是父皇派来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方才他从垂柳荫里掠出时，脚步轻得连廊下的铜铃都没惊动，身手应当不差。”
她说着，又看向鱼二，眼底多了几分明确的托付，
“我们眼下要去西暖阁，那里离侍卫值守处近，也方便清点宫中人数。路上若再遇着刺客，便劳烦你了。”
鱼二立刻颔首，身形往侧旁挪了半步，自然地将秦舒菡与皇后护在身后，目光扫过周遭的回廊与花木，声音压得极低：
“二位随主子属下走东侧小径，那边有棵老槐树，树干后可避视线。
走时脚步轻些，方才的打斗声或许还会引来余党。”
东侧小径的青石板路覆着层薄苔，被暮色浸得发滑。
鱼二走在最前，玄衣几乎与廊柱阴影融在一起，乌木柄短刀的冷光偶尔从袖底闪过，像极了蛰伏的寒蝉。
秦舒菡扶着皇后紧随其后，耳尖始终绷着——方才打斗声虽远，可宫苑深处仍有零星惊呼声传来，像根细针悬在心头。
忽然，鱼二脚步猛地顿住，按在刀柄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停。”
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向斜前方那棵老槐树——树影里本该只有风声，此刻却藏着丝极淡的血腥味，混在晚春的槐花香里，细得几乎抓不住。
秦舒菡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皇后往身后护了护。
皇后握着帕子的手已经沁出冷汗，鬓边那几片柳叶早被抖落在地，目光死死盯着槐树干：“怎……怎么了？”
话音未落，槐树后突然窜出三道黑影！
为首那人手里握着柄带血的弯刀，刀光直劈向鱼二后心，另外两人则分左右包抄，目标竟是秦舒菡与皇后。
鱼二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弯刀的同时，右手已抽出短刀，玄色衣袖翻飞间，“叮”的一声脆响，短刀精准挡住弯刀刀刃，火星在暮色里溅起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