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楼的石阶上,新落的雪还没被踩实,我们的脚印叠在旧痕上,像给石阶缀上了串深浅不一的珠子。石三扛着两串星灯走在最前面,灯串上的贝壳在雪光中泛着淡蓝,与楼身的青黑色岩石相映,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楼主!我们来送灯啦!”他对着楼顶大喊,声音撞在岩壁上,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翅膀扫过积雪,簌簌落在灯串上,像给贝壳添了层银边。
楼顶的天窗后,传来熟悉的“咔嗒”声——是定星盘转动的声音。我们爬上楼顶时,楼主正站在星盘旁,手里拿着块抹布,细细擦拭着夜明珠上的薄尘。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袖口磨出了毛边,见我们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楼主放下抹布,目光落在石三手里的星灯上,“这是……”
“落星屿的阿禾做的,”阿璃走上前,将星灯递给楼主,“用流萤镇的星绒花蜜涂过,夜里会发光,她说您一个人看星星,有灯陪着不孤单。”
楼主接过星灯,指尖轻轻拂过贝壳,灯光透过他的指缝漏出来,在星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沉默片刻,转身将灯串挂在天窗的木架上,蓝幽幽的光与窗外的雪光交织,竟让定星盘上的夜明珠都亮了几分。
“谢谢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光了。”
风长老凑到星盘旁,看着上面新增的光点:“楼主一直在记录星轨?”星盘上,燃星原、听雪谷、流萤镇的位置都亮着,连归墟城的海底也多了个小小的金点。
“你们走过的路,星轨都记着呢。”楼主转动星盘,光斑在楼内游走,“聚星台之后,星轨的偏差越来越小,上个月星至日流萤镇的蓝光,我在这里都看到了。”
石三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个酒葫芦,塞给楼主:“这是归墟城的‘星酿’,埋在海底不知多少年了,比你这楼还老!尝尝?”
楼主拔开塞子,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定星盘上的夜明珠竟跟着轻轻颤动,像是被酒香惊动。他浅酌一口,眼中露出惊讶:“是悬天阙的‘忘忧酿’,用星麦和凝星草酿的,没想到还能尝到。”
我们围坐在星盘旁,听楼主讲望星楼的往事。原来他的祖上是悬天阙的星官,守护定星盘是世代相传的使命,这些年他独自守在这里,看着星轨偏离,看着碎片散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直到我们带着星核出现。
“你们就像……重新点亮的星子。”楼主望着天窗上的星灯,“让我想起了悬天阙还在的时候,那时楼顶上总挂满星灯,星官们围着星盘饮酒,讨论星轨的走向,热闹得很。”
阿璃的镇魂宝玉突然飞向星盘,光珠与盘中央的夜明珠相贴,红光与金光交织,星盘上竟浮现出悬天阙星官们饮酒的影像——他们的笑闹声、碰杯声清晰可闻,与我们此刻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像场跨越时空的相聚。
“看,他们也在陪我们呢。”阿璃轻声说,眼眶有些湿润。
石三举起酒葫芦,对着影像大声说:“来,干杯!祝悬天阙的星轨永远不偏,祝我们的路永远有光!”
我们都笑着举杯,酒液入喉,带着星麦的醇厚和凝星草的清冽,像把一路的风霜都化在了舌尖。定星盘的影像渐渐淡去,但楼内的暖意却越来越浓,星灯的蓝光、宝玉的红光、星盘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像把整个星空都搬进了望星楼。
离开时,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星灯上,却没熄灭那点蓝光,反而让光芒更柔和了。楼主站在楼顶挥手,青布袍的衣角在风中飘动,像株守着星轨的青松。
“他会不会太孤单了?”阿璃回头望了一眼,望星楼的剪影在雪中显得格外挺拔。
“不会了,”风长老笑着说,“有星灯陪着,有星轨陪着,还有我们时不时来看看,哪会孤单?”
石三踩着雪往前走,嘴里哼着新学的调子,是楼主教他的悬天阙歌谣。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扭扭,却一直向前延伸,通向星轨指引的方向。
我握着斩愁剑,剑穗上的星核碎屑与望星楼的星灯共鸣,发出温暖的轻响。阿璃的镇魂宝玉贴着我的手臂,光珠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像颗小小的火种。
望星楼的新灯还在亮着,在风雪中眨着蓝幽幽的眼,像在为我们送行,又像在守着一个约定——等我们再回来时,定要再饮一杯星酿,再看一场星轨与星灯的共舞。
而我们的下一站,已在风雪尽头的星轨上,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