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鲸船在碧波上平稳航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甲板。大医师煮的安神草茶在陶壶里咕嘟作响,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过整个船舱。
凌尘坐在船舷边,手里摩挲着那半卷残破的手记。字迹在海风里微微颤动,“守好心灯”四个字被水渍晕开了些,反倒像有了生命般,在纸上轻轻呼吸。他想起葬神渊里那个打磨柱脚的少年,想起那些选择回家的黑袍人,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画着圈。
“在琢磨什么?”阿璃端着两碗茶走过来,青瓷碗沿还冒着热气。她将其中一碗递给凌尘,自己则挨着他坐下,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是用镇魂玉的碎屑编的,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凌尘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忽然一暖。“在想那手记里的话,”他抬眼看向阿璃,“你说,心灯到底是什么?”
阿璃捧着茶碗轻轻吹了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或许是……不管见过多少黑暗,都愿意相信光明的那点执拗吧。”她顿了顿,看向甲板上正和大医师抢草药的石三,忍不住笑了,“就像石三,明明怕得要死,却总说‘我来断后’;就像那些留下的人,明明可以逃走,却偏要留下打磨那些刻痕。”
海风卷着她的话音,飘向远处的海平面。凌尘望着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心灯,或许就藏在这样的瞬间里——是递茶时指尖的温度,是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是明明脆弱却偏要逞强的倔强。
“快看!是白豚!”石三的大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船尾的浪花里,一群白豚正追着船尾的航迹跳跃,银灰色的脊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入海中的碎银。
大医师眯着眼睛数着:“一、二、三……好家伙,足足有十只!这可是吉兆,说明咱们离‘望海镇’不远了。”
望海镇是沿海的小渔村,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据大医师说,镇上有位老船匠,藏着一把能“听风辨位”的古 pass(罗盘),或许能帮他们找到下一处秘境的线索。
船靠岸时,夕阳正把海水染成橘红色。镇上的渔民们扛着渔网往家走,孩童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追逐,空气中弥漫着鱼获的咸鲜与炊烟的暖意。石三早就按捺不住,拉着大医师往镇上的酒肆跑,嘴里嚷嚷着要尝尝“醉虾”的滋味。
凌尘和阿璃则按着渔民指的路,往老船匠的住处走。老船匠的屋子在镇子最东头,背靠山崖,门前晒着一排排修补好的渔网,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船钉与罗盘,锈迹斑斑,却透着岁月的沉淀。
“有人在家吗?”阿璃轻轻叩了叩木门,门板上的铜环发出“铛铛”的轻响。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进来吧,门没锁。”
推开门,只见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煤油灯旁,手里拿着块砂纸,细细打磨着一个黄铜罗盘。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凌尘腰间的问心剑时,突然亮了一下:“斩愁剑的传人?”
凌尘愣了愣:“前辈认识这剑?”
老船匠放下砂纸,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像。画中是位身着白袍的剑客,腰间佩剑与问心剑一般无二,只是剑鞘上多了个小小的罗盘纹饰。“五十年前,我曾为凌惊尘前辈修过船,他的剑上就有这个记号。”老船匠的手指轻轻点过画像中剑鞘的位置,“他说,这剑不仅能斩妖,还能斩心——斩断心里的迷茫。”
阿璃凑近画像,忽然指着剑客的袖口:“您看,他袖口绣的海浪纹,和凌尘袖口的一模一样。”
老船匠笑了,皱纹在脸上堆成沟壑:“果然是一家人。你们来找我,是为了‘听风罗盘’吧?”他从木箱里取出个巴掌大的罗盘,盘面不是寻常的天干地支,而是刻着二十八星宿,指针是根细细的鲸须,泛着温润的光泽,“这罗盘能感应到灵力汇聚之地,只是多年不用,指针有些迟钝了。”
他将罗盘递给凌尘:“要让它重新活络,得用持有者的血养一养。”
凌尘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将血滴在罗盘中央。鲸须指针先是颤了颤,随即猛地指向西北方,盘面的星宿纹亮起淡淡的蓝光,像撒了把星星。
“看来它认你。”老船匠笑得更欣慰了,“凌前辈当年说,‘心之所向,罗盘自知’,看来这话不假。”
离开老船匠家时,夜色已深。沙滩上点起了篝火,渔民们围着火焰唱歌跳舞,石三和大医师正举着酒碗,和几个渔民划拳,笑声传得老远。
阿璃望着篝火旁的人影,忽然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在赶路?”
凌尘握着掌心温热的罗盘,指针还在微微颤动。“是在赶路,”他转头看向阿璃,篝火的光在她眼里跳动,“但路上有你们,好像也不觉得累。”
阿璃的脸颊在火光中泛起微红,她低下头,轻轻踢了踢脚边的沙粒:“罗盘指向西北方,听说那边有座‘回音谷’,谷里的石头能映出人心底的愿望。”
“那我们就去回音谷。”凌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不管映出什么,有你们在,就不怕。”
海风掠过篝火,火星子往上蹿了蹿,像要够到天上的星星。石三的笑声混着渔歌飘过来,大医师大概是喝多了,正拿着个海螺给大家讲海里的故事。罗盘在凌尘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或许是前路的召唤,或许是此刻掌心的温度,又或许,是那句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