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高层的目的初步达成,狂热的浪潮开始被有意识地引导和收缩。一纸强硬政策下来,许多曾经叱咤风云的“黄毛”们,被冠以“支援边疆、建设农村”的名号,成批成批地强制送上了上山下乡的列车。而那些曾经红极一时、不可一世的各大“鬼火”组织头目,则没那么幸运,纷纷被秋后算账,过桥抽板,关进了“篱笆子”。
社会秩序需要恢复,生产更不能停滞。为了尽快扭转各个单位混乱不堪的局面,促进生产,上面又出台新政策,要求各大厂矿企业成立“工人纠察队”,负责维护厂内秩序、监督劳动纪律。
轧钢厂也不例外。在选拔纠察队领导时,锻工车间的刘海中进入了厂领导的视野。他是多年的老锻工,技术过硬,在工人中威望高,说话有分量,而且成分好,历史清白,更重要的是,他对前几年厂里那种“干活不出力、整天瞎折腾”的混乱状况早就深恶痛绝。
于是,一纸任命下来,刘海中除了担任锻工车间的股长外,又多了一个新头衔——轧钢厂工人纠察队副队长(队长由一位厂哥卫会副主任兼任)。
二大爷接到任命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纠察队的活儿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但一想到前几年,好好一个万人大厂,被搞得乌烟瘴气,生产任务完不成,设备损坏没人管,老师傅被小年轻欺负,他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如今能名正言顺地带领一帮人,把那些看不惯的歪风邪气给扭过来,把生产搞上去,他这心里别提多提气了!那点“得罪人”的顾虑,瞬间就被“重任在肩”的使命感压了下去。
走马上任后,二大爷立刻拿出了当年打铁的劲头。他每天臂戴鲜红的“纠察”袖标,领着几个精挑细选、身强力壮的队员,在轧钢厂的各个车间、仓库、角落认认真真地巡视。
“老王!你这安全帽带子怎么没系紧?这要是让铁屑崩着了,是闹着玩的吗?赶紧系好!” “二车间那台机床怎么回事?边上油漏了一地也没人擦?滑倒人怎么办?当班的是谁?马上清理!” “小张!上班时间嘀嘀咕咕聊什么闲天了?手里的活儿干完了吗?图纸看明白了?”
他声音洪亮,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发现问题当场就指出来,要求立即整改,毫不留情面。对于那些吊儿郎当、偷奸耍滑、甚至还想私下搞点小动作的人,二大爷更是重点“关照”,经常冷不丁就出现在他们身后,吓得那些人一激灵,赶紧老老实实干活。
虽然背后没少人骂他“刘摆子”、“官迷心窍”,但不可否认,在二大爷和他领导的纠察队雷厉风行的作风下,轧钢厂的生产秩序和精神面貌确实为之一新。那些心思活络、不想好好干活的人,确实被极大的震慑住了,生怕被刘队长逮住当典型。
最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在刘海中自己家里。三儿子刘光福,前两年还嚷嚷着要跟他“划清界限”、“决裂”,如今看到父亲不仅官运亨通,还手握纠察大权,在厂里威风凛凛,那点“歌名激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现在在外面跟人聊天,开口闭口就是:“我爸说了,现在一切要以生产为重!咱们工人就得好好干活,为国家多炼钢、炼好钢!” “我爸他们纠察队今天又抓了几个不好好上班的,就该这样!不干活光捣乱,就是蛀虫!” 语气里充满了以父亲为荣的自豪感,仿佛之前那个要“决裂”的叛逆青年根本不是他。
二大爷刘海中看着厂区逐渐恢复的繁忙景象,听着机器的轰鸣声,虽然每天累得够呛,还得罪人,但心里却觉得无比充实和痛快。他觉得,这才是工厂该有的样子,这才是他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这股拨乱反正、狠抓生产的劲儿,让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火红年代,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回了正轨,虽然齿轮间还带着些许摩擦的涩响。随着那批闹得最凶的“黄毛”被一车皮一车皮地送往遥远的边疆农村,各大“鬼火”组织的头目们也纷纷银铛入狱,四九城的街面儿陡然清静了不少。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混合着未能完全散去的惊悸,笼罩着大大小小的胡同和院落。
轧钢厂里,变化尤为明显。机器轰鸣声似乎比以前更踏实、更连贯了。车间里少了些游手好闲、高谈阔论的身影,多了些埋头干活、汗流浃背的脊梁。
这一切,二大爷刘海中觉得,有他一份大大的功劳!他现在走路都带风,那身半旧的工装洗得干干净净,臂膀上鲜红的“纠察”袖标更是打理得一尘不染,仿佛那不是块布,而是闪亮的军功章。
他这工人纠察队副队长当得是越来越顺手,威望日盛。每天雷打不动地带着队员巡视全厂,眼睛像探照灯似的,不放过任何角落。
“李师傅!你这切割尺寸差了半毫!这能糊弄吗?重做!” “仓库门口谁堆的废料?马上清走!挡道又碍眼!” “上班铃响多久了?还在那磨磨蹭蹭泡茶?茶叶能产出钢来?”
他嗓门大,语气冲,但句句在理,挑的都是生产安全和劳动纪律的毛病。被他训斥的人,纵然心里不服气,面上也不敢反驳。毕竟,刘队长现在可是厂领导跟前的红人,手握“纠察”大权,真被他记上一笔,扣奖金、开检讨会都是轻的。
偶尔也有刺头不服管,梗着脖子顶撞:“刘队长,您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二大爷把眼一瞪,胸脯一挺,手指头差点戳到对方鼻子上:“宽?我这是对革命工作负责!对厂里的财产负责!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前两年乱成什么样你没看见?好端端的厂子差点被你们折腾垮喽!现在好不容易走上正轨,谁想再偷奸耍滑、破坏生产,那就是跟我刘海中过不去!跟整个轧钢厂过不去!”
一番义正辞严的呵斥,往往能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灰溜溜地去干活。背地里,人送外号“刘阎王”,但生产效率和质量,确实在他的“阎王”作风下,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
最得意的莫过于刘光福。他现在彻底忘了前两年要跟他爸“决裂”那档子事,成了父亲最狂热的拥趸。在车间里,他动不动就把他爸搬出来:
“都认真点!我爸说了,下周要检查各班组的生产台账!” “看我爸带队过来巡查了!快把现场收拾利索!” “瞧瞧我爸这领导能力!要不是他,咱厂能恢复得这么快?”
语气里的自豪感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仿佛那个雷厉风行、令人生畏的刘队长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似的。工友们听了,面上笑嘻嘻地附和,背过身去却忍不住撇嘴偷笑。
这天晚饭后,刘光福还特意蹭到二大爷身边,给他泡了杯浓茶,谄媚地说:“爸,您今天在车间训三班组那劲儿,太威风了!就得这么治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磨洋工!”
二大爷接过茶杯,吹了吹浮沫,很是受用地“嗯”了一声,摆足了官威:“光福啊,你在车间也给我争点气!别给我掉链子!现在抓生产是头等大事,表现好了,将来才有前途,明白吗?”
“明白!明白!爸您放心!我绝对不给您丢人!”刘光福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看着儿子如今这副乖巧上进的模样,再想想前几年那个混账样子,二大爷心里真是感慨万千,越发觉得自已这纠察队长当得值!不仅整顿了厂风,连自家小子都捎带着给教育好了!
这股狠抓生产、恢复秩序的风也吹到了其他地方。街上游荡的闲人少了,各个单位的大门也管得严了。虽然空气里还残留着过去几年留下的紧张和敏感,但大多数人还是默默地回到工作岗位,努力让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毕竟,肚子饿了要吃饭,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只是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打碎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无论如何,能安稳地干活、吃饭、睡觉,在当下,已属不易。
这天傍晚,李成钢和简宁下班回到四合院,刚进院门,就听见中院里传来傻柱那特有的大嗓门,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邻居吹牛侃大山。
两人放慢脚步,只听傻柱扯着嗓子,语气里满是鄙夷:“……要我说啊,二大爷那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瞅给他嘚瑟的!戴个红袖标,在厂里晃悠来晃悠去,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就是个纠察队嘛,管的倒宽!”
同在轧钢厂上班的钳工林大牛听了,皱起眉头,出声反驳道:“傻柱,你这话我可不同意!自从刘队长他们这纠察队成立,咱们车间里那些偷奸耍滑、磨洋工的现象可真少多了!以前有些人,干一刻钟歇半小时,还带动旁人一起闲聊,整个车间的风气都带坏了!现在谁还敢?刘队长是真敢管,也管到点子上了!”
傻柱被怼,脸上有点挂不住,嗤笑道:“哟嗬,林大牛,这就拍上马屁了?他给你啥好处了?”
林大牛是个实在人,不爱听这阴阳怪气的话,直接回击:“我拍什么马屁?我说的是事实!你一个厨子,天天窝在食堂后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知道我们一线工人是啥情况?一颗老鼠屎真能坏一锅粥!有个人偷懒,旁边看着的人心里就不平衡,慢慢都学着偷懒,那活还干不干了?生产任务谁来完成?刘队长这么管,我看挺好!是为咱们厂好!”
旁边几个邻居也纷纷点头附和:“大牛说的在理!”“是这么回事儿!”
傻柱见没人支持自己,反而都帮二大爷说话,更觉得没面子,尤其是林大牛那句“你一个厨子”,戳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他顿时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吹嘘道:“厨子怎么了?厨子就不是工人阶级了?你看不起谁呢?我告诉你!哥们儿我跟厂革委会的李怀德主任熟着呢!我想去那纠察队当个小头目,那就是哥们儿一句话的事!我就是不稀罕去!”
林大牛和周围邻居一听他这牛皮吹得没边了,都哄笑起来。林大牛故意揶揄道:“行啊傻柱!那你倒是去啊!赶紧去跟李主任说一声,也弄个副队长当当,也管管我们呗?光在这儿耍嘴皮子有啥用?”
“就是!快去啊!” “我们都等着你走马上任呢!” 众人一起起哄。
傻柱被将在了那里,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强撑着嚷嚷:“你……你们等着!爷们儿想干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站在前院的李成钢和简宁把这场争论听得清清楚楚。李成钢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对妻子说:“瞧瞧,这傻柱,本事不大,就这张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
简宁也笑着小声附和:“他呀,也就敢在院里吹吹牛了。真让他去得罪人的纠察队,他准第一个缩回来。走吧,回家,别让他看见咱们。”
两人相视一笑,悄无声息地回了前院自己家。身后,还隐约传来傻柱被众人起哄得下不来台的窘迫辩解声和中院邻居们的笑声。傻柱这混不吝的性子,在这四合院里,真是永远不缺让人哭笑不得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