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看傻柱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儿,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子对自己那会儿的处理方式有怨气儿了。他凑近两步,拍拍傻柱肩膀,声音放得又温和又亲热:“柱子,别在这儿傻杵着了,心里不痛快是吧?走,上我那儿去,整点儿?咱爷俩好好唠唠。”
傻柱正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那股子憋屈劲儿顶在胸口下不去,一听有酒喝,正合心意,想都没想就应了:“行啊,一大爷,那我可不客气了!”
易中海前脚到家,后脚就吩咐刚准备躺下的一大妈:“老婆子,别歇着了,柱子心情不爽利,来家坐坐。赶紧的,炒几个鸡蛋,把咱家那坛子好咸菜也捞点出来。”一大妈虽然有点犯嘀咕这大晚上的,但看老头子的脸色,也没多说,麻利儿地忙活起来。
不多时,小方桌上就摆上了一碟金黄油亮的炒鸡蛋,一碟子脆生生的腌萝卜条儿,还有一小盘咸疙瘩丝。易中海拿出半瓶老白干,俩粗瓷杯子,爷俩就这么对坐着喝上了。
几杯烧心的老白干下了肚,傻柱脸上的愁云非但没散,反而拧成了疙瘩。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震得小碟里的咸菜跳了一下。
“一大爷!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傻柱嗓门儿都大了几分,带着酒气和憋屈,“那棒梗,小兔崽子,溜进我屋,把我刚炖好、准备给老太太解馋的红烧肉,偷摸干下去大半碗!那是我放了冰糖、文火煨了好久的!结果呢?嘿!”
易中海不动声色地给他续上酒:“孩子嘛,嘴馋,看见了能忍着?”
“是!我心说跟他个孩子计较啥?看他那馋相,还他妈好心好意给他盛了一碗带回家!让他家那几个小的也尝尝!”傻柱越说越气,端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口,辣得直咧嘴,“结果倒好!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刚刚堵着门骂街来了!说是我那肉太油腻,棒梗吃坏了肚子,窜稀窜了一晚上,让我赔钱!赔她孙子医药费!”
傻柱气得胸口起伏,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您听听!这他妈还有天理吗?我好心喂了狗不说,还惹一身骚!偷我的肉,吃坏了肚子,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当时就想……就想……”
“就想什么?跟她吵?跟她动手?”易中海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咸菜丝,语气平和得像在唠家常,“柱子,你坐下,听我跟你说。”
易中海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掏心窝子的架势:“柱子,咱爷俩关起门来说话。你跟贾张氏那样的人,掰扯得清楚吗?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寡妇,懂什么道理?眼里就盯着那三瓜俩枣。你跟她吵?吵赢了,你能落什么好?街坊邻居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嘀咕你傻柱仗着厨艺好,欺负孤儿寡母呢!这叫‘好男不跟女斗’,尤其不能跟她那种浑人斗,跌份儿!”
傻柱梗着脖子,想反驳又一时找不到词儿:“可……可这也太憋屈了!”
“憋屈?”易中海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通透,“柱子,眼光放长远点。咱是什么人?咱是堂堂正正有国家饭碗的工人阶级!有技术,有工资,旱涝保收!她贾张氏算个啥?一个没见识、没收入、只能靠贾东旭那点工资拉扯一大家子的乡下老太太。你跟她一般见识,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他看傻柱神色松动,继续加码:“再说了,尊老爱幼,这是咱新社会的道德风尚。她年纪大了,糊涂,不明事理,咱年轻人就得有这个肚量,忍一时风平浪静嘛。你跟她吵吵起来,万一她往地上一躺,说你打她了,你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有理也变没理了。一大爷我今天看似各打五十大板,那是为了维护咱们整个院儿的和气,更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掉进她设的坑里!”
傻柱听着,心里的火气好像被一层厚厚的泥浆慢慢裹住了,虽然闷得慌,却又不知该怎么冲破。他闷闷地又喝了一口酒。
易中海观察着他的神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柱子,一大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眼实,干活不惜力,是条好汉子!就是有时候这性子太直,容易吃亏。你得记住,在这院儿里,咱爷俩才是一路人!我易中海在厂里在院里,说话还有点分量,那是为啥?就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懂得顾全大局!你得学着点。以后有啥事儿,别莽撞,多跟我商量,我还能让你真吃亏?”
这番话,像一股温吞水,把傻柱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泡得软化了。他觉得一大爷说得在理,句句都是为他着想。是啊,自己是光荣的工人阶级,跟贾张氏那种浑人撕扯,丢份儿!一大爷处处维护自己,今天处理棒梗的事,现在又开导自己,这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长辈!
“一大爷……”傻柱的声音有点发哽,带着酒劲儿和被理解的感动,“我……我明白了!是我犯浑!您说得对,跟那种人计较,不值当!跌份儿!我听您的,以后都听您的!”他端起酒杯,重重地跟易中海碰了一下,“您放心,有我傻柱在,这院儿里谁敢跟您扎刺儿蹦高,我第一个饶不了他!您当我是亲儿子都成!”
易中海看着傻柱眼中那份重新燃起的、带着十足依赖和忠诚的光芒,心里那块石头彻底落了地。他知道,这个心思单纯、一身蛮力又重情重义的傻柱子,已经稳稳地被自己攥在了手心。这杯酒,喝得值。他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孩子!有你这句话,一大爷心里就踏实了。来,再喝一个!咱爷俩以后互相扶持着,日子长着呢!”
中院那场闹剧的动静不小,左邻右舍都竖着耳朵听,李雪姣更是跑到中院看了个从头到尾的热闹。她心里啧啧称奇,扭头就钻回了自家屋里。
一进门,却是一幅和外面鸡飞狗跳截然不同的景象。哥哥李成钢和嫂子简宁并没歇着,而是并肩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一片暖黄的光晕。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大部头和文件,李成钢手指点着其中一页,正低声和简宁讨论着。
“……你看这里,‘显失公平’的认定标准,司法解释是不是比之前更明确了?”李成钢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简宁拿着一支铅笔,轻轻在纸上划过一道线:“是,但举证责任还在主张权利的这一方。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难度,比如咱们分局上次那个案子……”
话没说完,旁边地毯上就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四岁的女儿李思瑾刚搭好的积木城堡,被两岁的弟弟李思源咯咯笑着扑倒了。小思瑾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思源!不许搞破坏!”简宁立刻转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姐姐搭了那么久,快跟姐姐说对不起。思瑾,你是大姐姐了,再教弟弟一次怎么搭好不好?”
李思源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姐姐,奶声奶气地学舌:“姐……对不起……” 李思瑾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很有成就感地拉起弟弟的小手:“好吧!弟弟你看,这个大的要放在下面……”
李成钢看着这幕,刚毅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摇摇头又转回书本:“唉,这比分析法律条文难多了。”
这时,李雪姣拉过个小板凳凑到书桌旁,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哥,嫂子,你们猜刚才中院怎么着了?可热闹了!”
夫妻俩抬起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妹妹。李雪姣立刻把傻柱怎么被贾张氏堵门骂街、易中海怎么和稀泥又把傻柱拉走喝酒的事,活灵活现地学了一遍。
“哥,你是没瞧见,傻柱那脸气得,跟个紫茄子似的!最后愣是让一大爷几句话给捋顺了毛,勾着肩膀喝酒去了。”李雪姣说着,还有点替傻柱不平,“要我说,贾张氏也太不讲理了,傻柱这回可真够憋屈的。那肉被偷了还得挨骂,上哪儿说理去?”
李成钢闻言,把手中的钢笔帽扣上,往后靠在椅背上,嘴角撇了撇,带着点洞悉一切的笑意:“我的傻妹子呦,你呀,看事情还是太表面。以前不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如今你也有对象了,马上要嫁人,哥就跟你说句实在的。”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机密要案:“傻柱?他傻?他那点心思,院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要不是对那秦淮茹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坏心思’,能这么惯着棒梗?隔三差五饭盒吃着,偷鸡摸狗当没看见?这叫什么?这叫‘无事献应勤’!那棒梗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溜门撬锁偷他肉吃?真当他傻柱是活菩萨大好人,专门无偿接济困难邻居?”
李雪姣听得一愣:“啊?不能吧?秦姐看着挺……”
“看着挺老实是吧?”李成钢嗤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傻柱那小子,我更门儿清!小时候打架,你别看他现在好像挺憨,手黑着呢!下手狠,从不吃亏!他能是那忍气吞声的主儿?现在这么忍着贾家,你说这图啥是啥?”这个院里出了贾家,他帮助过谁?他带的饭盒,谁吃的最多?
坐在一旁的简宁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头也没抬,插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戏谑:“嗯,他馋别人家的媳妇呗。不过某些男同志的花花肠子,可能还没学到这一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不是呀,李大股长?”
李成钢脸上那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瞬间被媳妇的一句话击得粉碎,赶紧扭回头,冲着媳妇赔笑:“哎呦喂!简宁同志,你这可是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但我对别人家的老婆可没半点兴趣,我向组织保证!我这心里啊,可就揣着咱家简宁同志一位女公安,案卷都堆满了,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他那副急着自证清白的的样子,把李雪姣看得直搓胳膊,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行啦行啦!哥,嫂子,你俩都俩娃的爹妈了,探讨一个傻柱也能探讨得这么腻腻歪歪?我鸡皮疙瘩掉一地,都能给思瑾再搭个积木城堡了!”
小思瑾抬起头,懵懂地问:“小姑,什么是腻腻歪歪?” 李思源也跟着学:“腻歪!腻歪!”
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才讨论院里那点破事带来的沉闷气氛也冲淡了不少。但李雪姣心里却琢磨开了,哥哥嫂子的话她听清楚了一下。她再想想傻柱看秦淮茹时那偶尔躲闪又热切的眼神,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