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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黄昏,寒气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着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中院西厢房贾家的门窗紧闭,昏黄的灯光费力地穿透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映出屋内两个身影。

贾东旭瘫坐在墙角的破木椅上,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打补丁的内褂,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檩条。一天的奔波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刚把母亲贾张氏和儿子棒梗两人从老家生产队领回来,把赔偿的粮食交到队长手里,又说了无数好话,才把人领回来,到家时天色已晚。此刻,他只想把自己躺椅子上好好休息一下。

刚从乡下回来的贾张氏则完全是另一幅情景。她像一只被关久了的鸟,终于回到自己的笼子,带着劫后余生的怨气和对“屈辱之地”的强烈鄙夷,在狭小屋内待不住。刚一进屋放下那个瘪瘪的包袱,她就忍不住撩开门帘,站在自家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对着清冷的中院,故意提高了嗓门,仿佛说给全院子的人听:

“哎哟喂!”她一屁股坐在中院台阶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回想起在乡下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地大声抱怨起来:“那乡下可真不是人待的地界儿啊!这段时间冷得像冰窖一样,灶膛里的火都没个热乎气儿!吃的都是些啥呀?清汤寡水的煮菜帮子,连猪食都比那个强!还有那炕,硬得能硌死人,一股子霉味,熏得人头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身上那件旧棉袄,似乎想要把从乡下沾来的晦气都拍掉。

“东旭啊,你娘我这几天在那破地方可真是遭了大罪了!”她继续唠叨着,“肚子里一点油星儿都没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明天,说什么也得想法子弄点肉,见见荤腥,好好补补这亏空!”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对城市生活的优越感,清晰地飘进了对面东厢房。

前院的灯光昏黄,三大妈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光线缝补着衣服。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针线之间,突然,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

原来,贾张氏的抱怨声透过窗户传了过来,那声音刻意拔高,仿佛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三大妈眉头微皱,嘴角忍不住往下撇了撇,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她转头看向三大爷,用只有自家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讽刺语调低声嘀咕道:“嘁!她怕是忘了自己也是从乡下来的吧?才回去几天,就把自己当成正黄旗的姑奶奶了……”

说完,三大妈摇了摇头,似乎对贾张氏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然后,她又继续埋头干起手中的活计,脸上的鄙夷之色愈发明显。

贾张氏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是老邻居眼中的笑话,还在自顾自地嚷嚷着乡下如何不堪。贾东旭在屋里叹了口气,哑着嗓子回应:“娘,您消停会儿吧……粮刚赔出去,还是向邻居借的,哪还有钱和票买肉?要不从您的养老钱里面先拿出点,下个月发了工资还你。这个月的定量和票早就用完了,下个月还没影儿呢。”

“我不管!……你还想打我养老钱的主意?你这不孝的……”贾张氏正要继续发作,门帘一掀,带着一身寒气的一大爷易中海走了进来。他刚下班,脸上满是疲惫和不悦。

“吵吵什么?还嫌不够乱?”易中海沉着脸,目光严厉地扫过母子俩,“东旭,你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那粮食怎么没的,怎么赔的,你们心里没数?要不是院里邻居看在多年情分上帮忙,这事儿能这么轻易了了?这份情,你们得记着!”

他顿了顿,不容置疑地说:“甭在这儿嚷嚷了,现在,就带着你娘,上院子里去,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道个谢!这是礼数!”

“道谢?!”

贾张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脸上那点刚回院子的得意瞬间被扭曲的愤怒取代。她指着易中海,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喷溅着唾沫星子:

“易中海!你老糊涂了!放你娘的屁!给他们道谢?谢他们断子绝孙?!那点子粮食算个屁!我贾张氏在这院住了多少年了?要他们点怎么了?那是他们该孝敬我的!一群没心肝、烂肠子的玩意儿,还指望我去磕头?我呸!呸!呸!”

污言秽语如同开闸的污水,毫无遮拦地喷射出来。她几步冲到院子中央,叉着腰,手指胡乱点着东西厢房紧闭的门窗,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全院谩骂:“阎老抠!刘草包!还有姓何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不得好死!……”

她的叫骂声浪充满了整个中院,邻居们的门窗紧闭,透出压抑的气氛。

易中海站在门口,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哆嗦着。

就在这时,前院垂花门处,街道办的年轻干事董瑶,拿着笔记本走了进来。她奉主任之命来给贾张氏做思想教育。刚踏进中院,贾张氏那嚣张恶毒的叫骂就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耳膜。

董瑶的脚步一顿,年轻的脸庞上先是惊愕,随即涌上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正气被冒犯的凛然。

“张小花同志!”

一声清亮又带着压抑怒气的喝斥,骤然响起。

贾张氏的咒骂被硬生生打断。她扭头一看,发现只是个年轻的女干事,嘴角立刻咧开一个极其轻蔑的弧度。

“嗬!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呢,也敢管你姑奶奶的事儿?滚回家吃奶去吧!别在这儿碍眼!”话语粗鄙不堪。

董瑶气得胸口起伏,正要严肃回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猛地冲出,越过她,径直扑向贾张氏!

是傻柱!他听到贾张氏骂街本就心烦,那句“姓何的贼眉鼠眼”更是火上浇油。更关键的是,他看到贾张氏竟敢如此侮辱前来工作的董瑶——这个在他心里代表着纯洁和美好的姑娘——一股混合着保护欲和厌恶的怒火直冲脑门!

“贾张氏!你个老虔婆!嘴巴给我放干净!”傻柱如同一堵墙挡在董瑶前面,指着贾张氏的鼻子怒吼,“董干事也是你能骂的?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傻柱的怒吼如同引信。

贾张氏彻底疯了!这个平时看到她家儿媳妇的迈不开腿的傻厨子,竟敢为一个丫头片子指着她鼻子骂?还要抽她?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贾张氏不管不顾地朝着傻柱猛扑过去!枯瘦的双手,留着长指甲,恶狠狠地抓向傻柱的脸!

距离太近,傻柱下意识偏头。

“嗤啦!”

几道尖锐的物品刮过皮肤的声音!傻柱的左脸颊和额角立刻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伸手一抹——手指上是刺目的鲜红!

血!

这血腥味和剧痛瞬间点燃了傻柱所有压抑的怒火!对贾张氏克的恨意,被人身羞辱的狂怒,尤其是当着董瑶面的奇耻大辱!

“啊——!”

一声怒吼!

沾着血的手,用尽全力,猛地抡圆了胳膊!

“啪!”

一记沉重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贾张氏左脸上!

力量之大,打得贾张氏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右一歪,踉跄后退。

不等她站稳,傻柱的左臂更快更猛地再次抡起!

“啪!!!”

更加响亮的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贾张氏刚刚歪过去的右脸上!

贾张氏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完全失去平衡,侧着身子重重摔倒在冰冷肮脏的院子地上!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寒风刮过屋檐,呜咽作响。

董瑶站在垂花门下,脚步像被钉住,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看着傻柱脸上的血痕和倒地不起的贾张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贾张氏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左边脸颊麻木,右边脸颊火辣辣地迅速肿胀起来。她费力地睁开没被打压的那只眼睛,模糊看着傻柱那张凶神恶煞、沾着血的脸。

“……打……打我?”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手哆嗦着摸上迅速肿起的右脸,“傻……傻柱……你敢打我?……小畜生!我跟你拼了!……”她嘴里嚎叫着,身体却瘫软无力,只有手在冰冷的地上徒劳地抓挠。

贾家门缝后,秦淮茹看见看到贾张氏被打,心猛地一颤,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开心。胸脯剧烈起伏,却不敢出声。

易中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脸色煞白,冲出屋门,指着傻柱的手气得直抖:“傻柱!你疯了?!无法无天!在院里动手打人?打的还是长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规矩!”

“够了!”

一声带着极力压制颤抖的清喝响起。董瑶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年轻的脸庞绷紧,眼神锐利如刀,重新凝聚起干部的威严。她几步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地上的贾张氏、流血的傻柱,最后钉在易中海脸上:

“贾东旭!立刻扶贾张氏起来!何雨柱同志,处理伤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冰冷,“你易中海同志,借粮是你向街道申请的,现在,立刻,跟我去街道办!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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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卖尼龙袜(根据某读者说的)

与正文无关,纯属恶搞!

1958年的四九城,李成钢复员后,如愿以偿地在公安局上班。然而,那份按部就班的清闲和微薄的薪水,很快让他那颗在部队里就练就的精明心感到不满足。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知黑市上尼龙袜价钱很高。这种的“玻璃丝袜”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成了城里上层人士梦寐以求的稀罕物。李成钢试探性地倒卖了几次,那惊人的利润让他心跳加速,巨大的诱惑瞬间压倒了最初的不安。

但他深知单打独斗挣钱太慢。他需要规模,更需要隐藏自己。他想到了复员后回到四九城、各有门路且同样渴望改变境遇的战友。经过筛选,他秘密联系了十个他认为可靠、有胆量也有销路的战友。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李成钢摊开了计划:他负责稳定的货源,每天给每人提供一百双尼龙袜。他们负责各自的地盘和渠道销售出去。利润分成,他拿七成,战友拿三成。他强调:“东西紧俏得很,不愁卖。你们各自为战,散开来,动静小,钱才来得安稳。”巨大的利益当前,十个战友几乎没有犹豫。

这个地下网络运转得异常高效。尼龙袜如同无声的潮水,通过这十个节点,迅速流入了四九城各个有购买力的角落。从机关家属院到文艺团体,一双正宗的尼龙袜悄然成了身份的象征。李成钢稳坐幕后,每天经手的现金数额惊人。财富在隐秘中积累,但他内心的不安并未消散,反而像阴影一样随着财富膨胀而加深。他不断告诫自己:捞够了就收手,不能贪。

第一个结局:

然而,如此大量、来源不明的紧俏物资在市面上涌现,终究引起了负责市场管理和打击投机倒把的有关部门的警觉。这直接冲击着计划经济的物资调配秩序。调查迅速而严厉地展开,目标很快锁定了那些活跃的“袜子贩子”。

风暴降临得猝不及防。李成钢那十个在前台分销的战友,几乎在几天内相继落网。审讯室内,面对强大的压力、明确的政策和可能的重罪指控,为了争取一线生机,战友们陆续供出了真正的组织者和货源掌控者——李成钢。

那天,天色将晚,李成钢刚踏进家门,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就砸响了。门外是几名身着制服的公安人员,神色冷峻。当看到那张盖着红印的拘留证时,李成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公安人员开始了细致的搜查。经验丰富的他们,很快发现了卧室墙壁上一处细微的异样。撬开伪装的墙皮,里面赫然是一个掏空的夹层。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被拖了出来。解开袋口,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全是十元纸币,即后来被称为“大黑拾”的第二套人民币最大面额钞票。一捆捆崭新的钞票,被牛皮纸带紧紧捆扎着,像一块块冰冷的砖,散发着浓重的油墨气味。清点结果令人咋舌:十万余元。

李成钢被两名公安人员控制着站在墙角,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地上那一大袋钱,那些他费尽心机、日夜担惊受怕才积攒下来的巨款,此刻在公安人员锐利的目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和罪恶。这些崭新的“大黑拾”,上面的工农兵图案在他眼中仿佛扭曲成了狰狞的面孔,每一张都像是在无声地尖叫着,控诉着他的罪行。他猛然想起,自己守着这堆钱,却连一张都不敢真正花出去——怕露富,怕招摇,怕断了这条危险的财路。它们从未给他带来过片刻安稳的享受,只是一堆不断累积的数字和日益沉重的恐惧。如今,它们赤裸裸地暴露在执法者面前,成了他无法抵赖的铁证,更像是一张张冰冷的催命符。

“这……这些钱……”李成钢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干涩的气音。任何解释在如山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案件性质恶劣,数额特别巨大,且发生在国家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维护计划经济秩序的敏感时期。经过审判,法院认定李成钢组织地下销售网络,大量倒卖国家计划管控物资(尼龙袜属于化工产品,严格管控),非法牟取暴利达十万余元,情节特别严重,已构成投机倒把罪。作为团伙首犯,李成钢被依法判处死刑。他那十个负责分销的战友,作为从犯,也未能逃脱法律的严惩,分别被判处十年至十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当最终判决宣布时,李成钢站在被告席上,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家里夹墙中那堆积如山的“大黑拾”,崭新、厚重,散发着油墨的死亡气息。他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算准了安置的门路,算准了战友的贪念,算准了市场的需求,却唯独没算准这时代的铁律和法律的铡刀。那些他一张都不敢花的钱,最终买断了他的性命。他苦心钻营的一切,连同那未曾享用的巨大财富,都在一声冰冷的判决中,化为乌有。

第二个结局:

起初,李成钢和几个核心的战友还知道收敛,把钱藏好。但金钱的魔力很快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们不再满足于仅仅数钱。

李成钢搬离了原来的小院,租住进了一个独门独户、更宽敞的四合院偏院。他开始频繁出入“老莫”(莫斯科餐厅)、“新侨”等高档场所,出手阔绰。家里添置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上海牌手表,收音机也换成了最新款。他甚至还托人弄到了稀罕的咖啡和进口香烟。

他的那些战友们也同样迅速膨胀起来。有人给家里添置了缝纫机,有人给老婆买了金戒指,更有人开始流连于前门一带的饭庄和戏园子,吆五喝六,顿顿有肉有酒,抽的烟也从“大前门”换成了“中华”。他们中甚至有人开始涉足赌博。

这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奢华,在1958年那个普遍崇尚艰苦朴素的年代,显得异常刺眼。

李成钢居住的四合院里,邻居们都是普通的工人、职员家庭。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精打细算。李成钢家飘出的肉香、酒气,他妻子偶尔显摆的新皮鞋、新料子,还有他那些战友们进进出出时张扬的做派,渐渐引起了邻居们的注意和议论。

“这李成钢,在上班才挣几个钱?这日子过得比资本家还阔气!”

“瞧他那些战友,个个穿得溜光水滑,三天两头下馆子,钱哪来的?”

“我看这钱来路不正!得反映反映!”

起初是私下嘀咕,后来议论声越来越大。终于,有几位看不下去、或者心存疑虑的老住户,将一封联名举报信悄悄塞进了街道办事处的信箱。信中详细列举了李成钢及其频繁来往的战友们生活上的异常奢靡,开销远超其正常收入,强烈怀疑有非法牟利行为。

这封举报信立刻引起了街道办事处和辖区派出所的高度重视。在计划经济年代,个人生活水平严重超出其收入来源,本身就是重大的疑点。公安部门迅速介入,展开了秘密调查。

调查人员首先从外围入手,核实了李成钢及其主要战友的工作单位和收入情况。结果显而易见:他们的工资收入根本无法支撑其现有的高消费水平。同时,调查人员也注意到,这些人虽然分属不同单位,但联系异常紧密,行动轨迹常常重合于某些饭馆和隐秘地点。

抓捕行动在一个傍晚展开。公安人员兵分多路,同时突袭了李成钢及其主要战友的住处。

当几名公安人员敲开李成钢住的院大门时,他正和两个战友在屋里喝酒,桌上摆着烧鸡、酱牛肉和一瓶喝了一半的汾酒。开门瞬间,李成钢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酒意瞬间化作冷汗。

公安人员出示证件后,立即对房间进行搜查。起初,只发现了一些高档烟酒、崭新的衣物和手表等物。李成强作镇定,辩称是亲戚送的或省吃俭用买的。

然而,经验丰富的办案人员没有放弃。他们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在卧室的炕洞里,他们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麻袋。拖出来打开一看,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全是十元纸币,即后来被称为“大黑拾”的第二套人民币最大面额钞票。一捆捆崭新的钞票,被牛皮纸带紧紧捆扎着,散发着浓重的油墨气味。粗略估算,数额巨大得惊人,远超十万。

与此同时,对其他几名主要战友住处的搜查,也发现了大量现金和来路不明的贵重物品。

李成钢看着自己炕洞里拖出来的那袋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崭新的“大黑拾”,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财富的象征,而是一张张索命的符咒。他想起自己守着这堆钱,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敢大额存入银行,一边又忍不住挥霍享受,最终引来了邻居的侧目和举报。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将他彻底淹没。

人赃并获。李成钢及其团伙成员被当场拘捕。后续审讯中,面对铁证如山,团伙成员相继供认了通过黑市大量倒卖尼龙袜非法牟取暴利的犯罪事实。案件性质恶劣,数额特别巨大,严重扰乱了社会经济秩序。

最终,法院以投机倒把罪判处首犯李成钢死刑。 他那十个负责分销、同样生活奢靡暴露问题的战友作为从犯,分别被判处十年至十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李成钢精于算计,钻营半生,最终却因暴富后的忘形和奢靡,亲手将自己和整个团伙送上了不归路。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用来享受的“大黑拾”,成了钉死他罪行的最有力证据。

第三个结局:

然而,李成钢骨子里有着超乎常人的谨慎和对风险的极度厌恶。他亲眼见过、听说过太多因为露富而栽跟头的事例。他严厉地告诫自己,也告诫那十个战友:

钱是好东西,但现在绝对不能花!一分都不能露!都给我藏好了,藏严实了!想想这是什么年月?想想我们这钱怎么来的?谁要是管不住手,招摇过市,别怪我李成钢不讲情面,大家一块儿完蛋!”

他的警告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战友们虽然眼馋,但想到可能的后果,也纷纷压下了膨胀的欲望。他们像最吝啬的守财奴一样,把到手的钱用油布一层层仔细包好,藏在各自认为最隐秘的地方:炕洞深处、埋在地下的坛子里、甚至砌进墙里。李成钢自己则在四合院偏房墙壁上,精心掏空了一块砖的位置,把属于他的那一份巨款——清一色十元纸币,捆扎得整整齐齐,再用好几层厚油布裹紧塞了进去,最后用砖头和泥灰仔细封好,表面看起来天衣无缝。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紧张中一天天过去。风声似乎紧了,又似乎松了。他们如同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暂停生意,蛰伏一阵。但巨大的财富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藏在怀里烫得慌,却又不敢扔掉。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李成钢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疑神疑鬼。他和战友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生怕被人察觉端倪。最终,在持续的高压和内心的恐惧下,这个暴利的尼龙袜生意网络,在运行了不到一年后,被李成钢主动掐断了。他销毁了所有账目和联系痕迹,严令所有人彻底“金盆洗手”,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大家带着各自的秘密和那份沉重的财富,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时间,成了最大的熔炉,也成了最无情的腐蚀剂。

李成钢和战友们小心翼翼地守着他们的秘密,如同守着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们依旧过着和收入相符的清贫生活,甚至比普通人更显拮据,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那些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大黑拾”,成了他们心底沉重的负担和无法言说的焦虑来源。他们看着物价缓慢变动,听着政策风云起伏,熬过了三年困难时期,熬过了动荡的十年。当年的战友,有的因为其他原因离开了北京,有的在压抑中郁郁而终,也有的和李成钢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心气,变得麻木。

好不容易,日历翻到了八十年代中期。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人们谈论“万元户”时不再遮遮掩掩。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李成钢,已经是个年近半百、头发花白、在单位里谨小慎微熬日子的老科员了。看着周围的世界翻天覆地,看着别人下海经商风生水起,他内心深处被压抑了太久的欲望和对财富的渴望,终于如同休眠的火山,蠢蠢欲动。

“是时候了!”李成钢心中呐喊。政策松动了,环境宽松了,他那些钱,那些他提心吊胆守护了二十多年、一分都不敢动的巨款,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他可以用这笔钱做本钱,开个小店,或者做点小生意,也尝尝当“老板”的滋味,弥补这半生的憋屈和隐忍。

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激动和期待,李成钢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搬开了角落里沉重的衣柜。他拿起小锤和凿子,手因为激动和回忆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当年自己亲手封好的那块墙砖。二十多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当墙洞打开,他伸手进去摸索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凉——不是记忆中厚实、坚硬、棱角分明的钞票捆,而是一种……松软、破碎、带着奇怪触感的东西。

他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把手抽出来,打开手电筒往里照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那几层厚厚的油布包已经被咬得千疮百孔,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里面包裹着的、曾经崭新的“大黑拾”,此刻已面目全非!

大部分钞票被啃噬得支离破碎,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许多纸币被撕成了碎片,和老鼠屎、碎纸屑、灰尘以及一些不明的絮状物可能是老鼠做窝的材料混合在一起,粘连成黑乎乎、脏兮兮的一团。少数几张相对完整的钞票,上面也布满了污渍、霉斑和被啃咬过的缺口,纸张变得极其脆弱,轻轻一碰就可能碎裂。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油墨、霉变、灰尘和动物巢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李成钢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碎屑,试图找出哪怕一张完整的“大黑拾”。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看到的只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被岁月和鼠辈彻底摧毁的废纸。

二十多年!整整二十多年的提心吊胆!二十多年的隐忍压抑!二十多年的守候等待!他像一个苦行僧般守着这座“金山”,不敢吃,不敢穿,不敢享受,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只为等待“安全”的那一天。

而最终,他等到的,不是梦想中的翻身和富足,而是墙角里这一堆散发着霉烂和鼠尿气息的、一文不值的垃圾。那些曾经代表着他所有野心和算计的“大黑拾”,被时间遗忘,被老鼠当成了磨牙和筑巢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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